晉王不清楚究竟那日自己和斜陽是怎麼分別的,他原以為此一別多不過半載,少則三四月,卻不知一別兩地,幾乎天人永隔。
晉王領旨歸雍,靜待翌年五月大婚。
離京時,送行的人排了老長的隊伍,卻沒有那道他最想見到的身影。
他在萬千人影中回首,遍尋不獲。他不是沒有去找過他,可他避而不見,他趁著月色潛入過相府尋他,仍是沒有見到他。
晉王辭別送行眾人,坐在寬厚的馬車裡,他最後一次撩起車簾向外看去,朱雀門外人影憧憧,卻看不到他的斜陽。
晉王撩著車簾的手指,輕輕顫抖,終是放了下來。他卻不知,他緩緩放下車簾的一剎那,展斜陽的身影出現在了城門。他不曾看見!
嘉元三十五年秋,晉王在滯留中京城十年後,終於踏上了去往雍州的路途。
晉王走後的第十天,展斜陽一騎絕塵離去,向西北而行。
嘉元三十五年冬至日,太子陳恆於長樂宮宴客,席間有人建議太子少師展博陽當場作畫,展博陽推拒不掉,起身向書案走去,執筆揮毫潑墨寫意,不消片刻便畫了一幅山水畫出來。
諸人紛紛上前欣賞,讚賞不息。
陳恆對這個太子少師是很倚重的,他知道,展博陽的太子少師在,他的太子之位就在。
如今晉王返回雍州已兩月餘,朝堂上那些常日裡還私心盯著晉王府的人漸漸都成了自己的座上賓。
他只要依舊保持著往日的溫良敦厚,太子之位便高枕無憂。
東宮夜宴,明宗帝早早在晴婕妤處歇下了,今夜他其實很想去玉瓊臺看看,走到一半兒卻舉步不前,終是迴轉。
自從賢妃去後,他再未踏入玉瓊臺半步,這些年留著玉兒在京,他以為總會盼來賢妃入夢。可多久了?十三年了,他一次也沒夢見過她,他想她入夢,卻怕她入夢。
如今玉兒去了封地,他倍感孤獨,果然是登高則孤寂。哪怕後宮三千,卻沒有一個能進入他心底。
原以為拿賜婚能唬住玉兒,卻沒成想他竟然就答應了。他又一次失算了,這個兒子他從未看得懂,果然看不明白。他不是沒想過將這天下交付玉兒,可這是大陳的江山,不是他陳文昊一個人的,他不能隨心所欲。
冬至已過,新年將至。一場接一場的鵝毛大雪飄落,中京城內外銀裝素裹,朝堂上明宗帝失神地望著一側的太子,眉頭皺成一團。
不知近日是怎麼回事,太子越來越糊塗了。他顧及太子顏面並未嚴懲徐騫,只命他在家中閉門思過。今兒太子居然上書求他復徐騫職務。
他這幾個兒子全加起來都不如一個玉兒,可偏偏他最不能立的便是玉兒。
本以為今日朝堂所奏之事也就這樣了,卻不料監察御史張子棟赫然出列,上本彈劾太子陳恆與東宮三師於冬至夜宴請賓客,期間太子少師展博陽明為作畫,實則繪出一幅潁川方山圖,畫中一處直指帝王龍脈,有隱隱劍指乾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