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飲下一口酒, 眼中明明滅滅, 嘴角似笑非笑。
“你啊。”顧文搖搖頭, 似是怒其不爭, 又像是無可奈何, “書讀得太多,路走得太少,居然開始傷春悲秋了。”
李文柏的大腦有一秒的空白:“什麼?”
“你上京前, 可曾有這樣的煩惱?”
“不曾。”
“備考時呢?”
“也不曾。”
“會試後殿試前?”
“不曾。”
“那便是了。”顧文輕笑, “還是個孩子啊。”
李文柏不服:“我只是...”
“只是過得太安逸了。”顧文毫不猶豫地打斷,“你師兄我在朝中戰戰兢兢, 賀大將軍在前線拼死拼活,你的同科好友正為前途提心吊膽, 你倒好, 居然在這兒開始做起了白日夢。”
李文柏覺得很冤:“師兄何出此言?現在分明就是黑夜。”
雖然是插科打諢之語,不過不可否認,顧文輕飄飄的態度反而讓李文柏放鬆下來不少。
如果真沉下臉來和他談理想,恐怕才是真的要命。
沉悶的空氣被毫不留情地打散, 喉間火燒火燎地感覺越發明顯起來,顧文忍不住抱怨:“你這酒是好酒, 未免也太烈了些。”
李文柏笑著說道:“師兄酒量淺, 就莫怪在我的酒上了吧?”
“還有力氣反駁,看來心情好些了?”顧文放下酒杯,“年輕人吶,就喜歡無事胡思亂想, 還覺得自己特深刻。”
李文柏無語凝噎,不過就是一次小小的觸景生情傷春悲秋而已,就算沒有顧文開解,睡上一覺也什麼都忘了,何至於就被說成了這副樣子,顧文莫不是忘了他自己也不過是個才二十有三的年輕人?
不過無病呻吟歸無病呻吟,李文柏的智商還是正常的,絕不會蠢到以為顧文一個大忙人半夜闖門只是純粹地為了找他喝酒。
“好了,我沒事了。”李文柏說,“師兄說正事吧。”
“孺子可教也。”顧文晃晃腦袋很是滿意,“明日午後吏部便會發文,給你們這些進士定下職官。”
李文柏問:“師兄莫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這話問的,也太小瞧你師兄我了。”顧文得意非常,“何止是風聲?只要我願意,今晚你就能直接拿到官憑!”
這位在一灘渾水的考功司強制性去汙,攪得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都心神不寧的青年俊才,似乎就只在他師弟的問題上後門走得毫不猶豫,李文柏默然無語:“師兄,有話直說。”
當他小孩子麼?聽到自己有特權就會喜出望外?
“你啊,就是太無趣了。”顧文一語定性,“所以才會被朝中那些老頭子盯上。”
我就算有趣也一樣會被盯上。
李文柏明知地選擇不和顧文抬槓:“看師兄的意思,外放的縣城不是很好?”
“勉勉強強吧,西州交合縣縣令,雖然只是中下縣,在整個隴右也算不錯了,好歹沒把你直接杵匈奴眼皮底下去。”顧文小心翼翼地又抿了一口酒,“七品主官,天高皇帝遠的,知足吧!”
交合?這不是趙鈺聽到風聲,說孔正會外放的地方嗎?
不會這麼巧吧...
李文柏說:“恐怕不止如此吧?”
顧文晃晃酒杯:“都說你小子被那些老頭子盯死了,怎麼可能就這麼給你撿個便宜?知道孔仲直嗎?”
“知道。”李文柏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怎麼了?”
“嘿嘿,算你小子撞了大運。”顧文不懷好意地笑,“一個小小的新科進士,竟然引得禦史臺派人隨身盯梢。”
李文柏瞪大眼:“禦史臺?他孔仲直竟然去了禦史臺?”
“很稀奇麼?”顧文對李文柏的驚訝不屑一顧,“他一個同進士,按部就班升遷到頂也不過就是個府尹,與其在縣令的位置上空耗個幾十年,還不如去禦史臺,位卑言可不輕,抓住一個大的,今生的功勞可就都不愁啦。”
顧文說的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同進士嘛,要是心有不甘的話,就只能去大理寺或者禦史臺這種得罪人的地方,頂著唾沫往上爬,又更拼命的,願意去兵部職方司搭上性命跑腿的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