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太太陰著臉一骨碌從女兒的暖炕上跳下來,趿上鞋推開梅子就闊步往外跑。
雲家這個小院不算大,但也分了個內外院,內院就雲初微和繼母鄭氏兩個,因屋子小,便各住了東西二屋,依著輩分,鄭氏住東屋,雲初微住西屋。鄭氏的兩個丫鬟翠兒和環兒宿在耳房,梅子則是宿在雲初微西屋的外間。
因此,東西兩屋間只隔了兩丈寬的中庭,挑開簾子便能碰面。
鄭老太太沖出來,三兩步就站到了西屋外,扯開嗓子喊,“雲初微,你給老孃出來!”
屋內雲初微仍懶臥在竹榻上,聽到鄭老太太的聲音,不禁失笑,搖了搖腦袋後慢吞吞放下書,再慢吞吞趿上鞋子,最後慢吞吞走出去挑簾。
她因落水久病初愈,面色略顯蒼白,外著石榴紅緞面對襟褙子,裡為素色滾邊襦裙,頭上斜插一支振翅欲飛的蟲草步搖,這是及笄日雲正特地去縣城裡買來送給她的。
雖是自小在鄉下長大,雲初微卻從未像村上的其他姑娘那樣下地幹過一天活,雲正一直把她當成千金小姐來養,好吃的好穿的,全都緊著她來,因此她面板較為白皙,一雙眼睛極漂亮,笑起來的時候,像落了滿天的星子在裡頭。
鄭老太太見了,臉色愈發不好,心中直罵也不知是哪個不要臉的狐媚子,竟生出如此標緻的小蹄子來。
雲初微的生母,雲正從未提及,杏花村更是無人見過,原主也是偶爾從村東頭劉嬸口中得知當初雲正是抱著襁褓中的她來到杏花村的,她的生母並未跟隨,雲正又寡言少語,因此鮮少有人曉得他的過往。
定了定神,雲初微對上鄭老太太惱羞成怒的臉,唇邊笑意勾深,“外祖母長我兩輩,您這麼喊,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鄭老太太一嗆過後,眼珠子瞪得快鼓出來,“誰是你外祖母,你少跟我套近乎,我問你,方才罵誰是狗呢!”
雲初微輕挑眉梢,“老太太何時聽到我罵您了?”
鄭老太太端著一副尖酸刻薄的冷笑,“我再問你,你那綠豆粥,給誰煮的?”
雲初微下巴稍稍一抬,語聲也淡,“門上那隻大黃狗旺財,自晨間便一直守門至今水米未進,我念其辛苦,給它煮碗綠豆粥消暑,這本是小事兒,卻還得勞煩老太太親自來過問,我們雲家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是在變相指摘鄭老太太平素在家指手畫腳也便罷了,來了女婿家竟還多管閒事。
鄭老太太一聽就急眼,“雲初微,你那是什麼態度!”
雲初微眼神涼淡,“粥我原是打算給旺財煮的,東屋那邊卻派人過來說老太太您也要喝,我雖有心阻止,可您畢竟是長輩,長輩說的話,我這做小輩的也沒道理駁回去不是?您堅持要喝,我就讓丫鬟給勻一碗送過去,這有什麼錯?”
“那是給狗吃的,你怎麼敢讓人送來給我!”鄭老太太氣得咬牙切齒,鼻孔冒煙。
雲初微笑了,“老太太這話恰恰問在點上,那粥既是給狗吃的,你怎麼還好意思讓人過來搶?”
鄭老太太吃了悶虧又被雲初微當眾下面子,臉上紅一陣黑一陣,難看到極點。
雲初微搶在老太太開罵之前冷笑,“再者,這粥是放在砂鍋裡小火慢熬出來的,人也能吃。我就奇了怪了,旺財吃了粥能好好看門,怎麼老太太吃了就怒氣沖天跑過來找我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