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有時候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要出門的, 譬如給繡莊交繡品,這也是是她成親之前交的最後一次繡品了。聽她這樣說,掌櫃的還十分可惜道:“這是為什麼?雖說鶯姐兒你要準備自己的嫁妝, 但這還有一兩年的功夫, 憑你的手藝, 什麼東西出不來?”
的確, 趙鶯鶯是女紅上面的好手, 就算是嫁妝中女紅都自己來做, 也費不了多少時間。這既是因為她手藝好,也是因為她用不上格外複雜的那些繡品。
俗話說‘有多大腦袋就戴多大帽子’, 趙鶯鶯手藝是好, 但她也用不上那些富貴人家用的東西啊。幾百兩銀子一副的繡屏,頂級繡娘繡幾年才能成的整套椅帔, 還有各種各樣的繡花衣裳......她對此並沒有特別的喜歡, 自然不會給自己也來上一套。
話說真的那樣來一套的話,兩年的準備時間也不夠啊!
“準備繡嫁妝也只是一件,還想著能休息休息。”趙鶯鶯是笑著說這些的,繡莊掌櫃的倒是有些明白了。趙鶯鶯從小做繡活, 也沒怎麼休息過。現在都快要嫁人了,做姑娘的時候恐怕沒多少了,想著過日子舒服一些也是應該的。
“這樣也好,這些年就見你用功——只不過日後若你重新做活計,還是送到這邊來!別的不能保證,至少價兒比別家高一些。”掌櫃的最後還不忘記這些事,也是趙鶯鶯手藝真好,能替繡莊賺錢才能這樣。
趙鶯鶯笑著點頭,接過掌櫃的遞過的文契,這可是年末的時候結錢的憑證!又寒暄了幾句,並沒有立刻走。因為繡嫁妝的關系,需要的東西多,她這樣想著,便幹脆順便在這家繡莊裡買了一些。
等到要結款的時候,掌櫃的卻擺手:“若鶯姐兒你要了不少料子,那我還不能說那樣的大話。但現在你不過是挑了些繡線,那值多少?盡管拿去,也算是我個人賀你一賀了!”
趙鶯鶯還沒有計劃好要繡哪些嫁妝,所以料子並沒有定下來,懷裡只抱著一大包的繡線而已。聽到掌櫃的這麼說,倒也沒有太過於推辭,謝了幾句就收了下來。的確,相對於他們平常的交易內容來說,這一大包繡線確實算不上什麼。
買好繡線,趙鶯鶯從繡莊出來。一路上邊走邊看,心裡想著給家裡買些什麼——她難得出來走動,一旦出來要是不買點什麼就會覺得少了些什麼。又因為她自己並不缺什麼,所以想到的都是給家裡買一些東西。
吃的、用的?趙鶯鶯正挑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正看著她。
劉四姐真沒有想到今天出門能遇到趙鶯鶯,之前她聽她娘說趙鶯鶯,說她和崔本的事情就這樣完了,說家裡會給她找另外一門好親事。看起來很好,那才是正道,但他們並不知道劉四姐是如何想的。
劉四姐知道這樣做不妥當,但是一個市井女孩子並沒有受過多少規矩束縛,她能想到的也就是找崔本或者趙鶯鶯達成自己所想。然而找崔本是不成的,因為她中意趙鶯鶯,所以找趙鶯鶯就成了劉四姐唯一的選擇。
但是找趙鶯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趙鶯鶯出門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了。劉四姐每次出門都沒有遇見過她!為此她都想上趙鶯鶯家去找她了。只不過在她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之前,竟然在街上遇見了。
她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趙鶯鶯,她之前又不認識趙鶯鶯哪知道誰是誰。是旁邊一個首飾攤子的年輕貨郎感嘆了一句:“趙家那個鶯姐兒真是難得看到,如今越發長開了。聽說是許了崔家酒坊的崔本是吧?”
“正是這個!崔本那小子好福氣呢!不過趙家也是出人意料,就連錢舉人的提親都拒了,偏偏擇了崔家。雖說崔家也不差,但比起舉人的身份,還是有些不夠的。”旁邊一個賣煎餅的笑著搭腔。
貨郎一邊給一個小姐兒的頭花找零,一邊笑著道:“這也不算什麼,那錢舉人雖說是個舉人,可是也是三四十歲的人了,之前又是有兒有女的,家裡還有小妾什麼的。雖說外頭看著風光,可裡頭苦啊!趙家這樣也算是有自己的考量。”
說些雜談八卦之類本就是這些市井人的日常,劉四姐聽在耳朵裡,記在心理。在攤子前磨磨蹭蹭了一會兒,這就追上了趙鶯鶯。趙鶯鶯此時正在幾樣香粉之間左右為難,冷不丁後面有個人拍了拍肩膀。
“你是趙家的鶯姐兒吧,我有些事想與你說,能在那邊茶攤坐一坐麼?”劉四姐還沒有想好怎麼說,但腦子一熱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這會兒再不上,說不定人就要回家了。而等下一次?那又不知道是哪年哪月才能遇上了。
趙鶯鶯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這個不認識的姐兒找自己有什麼事。有心想拒絕,話才到嘴邊,那姑娘就道:“不耽誤你多少時間的,就坐一小會兒,事情和崔七哥有關呢!”
崔本在他家的總排行算第七,趙鶯鶯這是知道的。這姑娘說是崔七哥,趙鶯鶯就知道指的是崔本。原本要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看了對方幾眼,到底還是點點頭:“那行吧,你稍等一下。”
選了香粉結賬,趙鶯鶯這才提著東西和劉四姐坐到了茶攤一張桌子旁。這會兒不是飯點,這茶攤也不是在好位置,所以人也是寥寥的。劉四姐和趙鶯鶯都有心避開別人,所以選的是一個靠邊緣,左右都無人的位置。
劉四姐靜靜打量著趙鶯鶯,趙鶯鶯今天穿的比較素淨。不過小姑娘麼,再素淨也素淨不到哪裡去,最多就是不用紅、紫之類的顏色。至於那種真正的‘素’她是不可能上身的,真要那樣裝扮,家裡的長輩先覺得不妥了。
趙鶯鶯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立領斜襟梅花盤口紗襖兒,面子是一層又細又密的厚紗,裡子則是素色紅梅的杭絹,紅色的梅花透過厚紗若隱若現,十分好看。下面是一條柳綠色鳳尾百褶裙,打褶細密,這樣對待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特別費料。
劉四姐也有百褶裙,卻沒有打褶這樣多的,她倒是想做,只不過從來不好意思和家裡開口。
趙鶯鶯伸手拿過茶壺倒茶,自己面前和劉四姐面前都倒上八分滿的茶水。露出了纖細白嫩的手指,以及手指上面的戒指。兩個金戒指,上頭一個是紅寶石,一個是藍寶石。並不是大的誇張的那種,但特別通透好看,映著趙鶯鶯白嫩的手,讓劉四姐有些自慚形穢。
劉四姐最大的兩個姐姐就是因為被家人養的不事生産,所以最後說的人家很不如意。所以輪到她的時候,家裡人格外嚴厲,各種雜事都讓她來學著做。不僅僅是學而已,在日常生活中也做的很多。
雖然比不上鄉間農女需要做那麼粗重的活,養的面板黝黑、手掌粗糙,但是想要白白嫩嫩水水靈靈那是不可能了。平常她見周圍女伴的手,比她好一些,卻不至於讓她如此敏銳地意識到差距。直到今天所見,她才知道書裡面寫的‘明珠在側,自覺形穢’是什麼意思。
這個認知並沒有讓劉四姐改變原本的想法,應該說這反而讓他更加堅定自己要說出來的話。
“還不知道小姐兒怎麼稱呼呢。”趙鶯鶯將茶杯往劉四姐的身前又推了推。
“我姓劉。”說了這個她就不肯再多說,抿了抿嘴唇,轉而道:“其他的事情不重要,我是為了說崔七哥的事情才找你的。”
趙鶯鶯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並不多說話,只是注視著劉四姐而已。劉四姐在這種注視中有些不自在,躲了躲眼神,清了清嗓子,這才道:“崔七哥與我...我與崔七哥,我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哦,青梅竹馬啊,趙鶯鶯並沒有什麼在意的。這下驚訝的輪到劉四姐了,她本來以為趙鶯鶯會很在意這件事的——將心比心,誰願意自己未婚夫有個青梅竹馬。好吧,這件事或許無法避免,畢竟市井裡面長大的男孩女孩,小時候總避免不了有個小哥哥小妹妹什麼的。
但人家找上門來了,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吧?
確實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趙鶯鶯對此並沒有什麼感想。不是她心大,只不過她看的很清楚而已。她點點頭,示意劉四姐接著說:“原來如此啊,所以......劉姐兒的意思是?”
劉四姐咬了咬嘴唇,眼睛裡面已經是水光盈盈:“趙姐兒,我曉得你樣樣出挑,大概是極受人喜愛的。我聽說你有好多人家提親——既然是這樣,那又何必是崔七哥呢?大可以選個更好的。”
趙鶯鶯對於她能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是十分驚訝的,不過她養氣功夫過關,想要裝作若無其事也並不難。所以劉四姐看趙鶯鶯就是表面波瀾不驚的樣子——她之前想過趙鶯鶯的種種反應,或是惱羞成怒,或是斷然拒絕,或是大吃一驚,或是無話可說,唯獨沒有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