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噼裡啪啦。”響亮的炮仗聲音響起, 鑼鼓喧天,又有舞龍舞獅的,顯見得是熱鬧極了!趙鶯鶯走在甘泉街上, 就見往常家裡常常打酒的酒鋪附近被人堵的水洩不通。
這麼多人, 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好擠過去, 便在附近的茶攤坐了,打算等人散去了再過去。問茶攤老闆要了一壺今年新出的綠茶, 趙鶯鶯就坐在了那裡。順便向茶攤老闆打聽道:“老闆, 這前頭不是酒坊嗎?怎麼, 是鋪子盤出去不做生意了?”
甘泉街趙鶯鶯不知道逛過多少次了, 就算不認得的也混了個眼熟。那老闆是到趙鶯鶯家染過布的, 一下認出她,笑著道:“鶯姐兒好些日子沒出門了吧?這酒坊的老闆上個月就把鋪子盤了出去,接手的人不是別個,正是他的小徒弟,崔家老七呢!”
酒坊原本的老闆並不是揚州城裡的人,所以釀酒手藝雖然好, 卻一直沒有關系跑到大生意,也就是靠街面上的口碑, 做一點兒左近人家的生意。甘泉街上的鋪面租金並不算貴,但也不十分便宜。那樣的生意,不虧而已, 十多年下來實在是沒賺到錢。
差不多去年的時候老闆就做好了打算,今年就不在揚州做酒坊了, 收拾收拾,舉家搬回老家。而現在人走了,這家酒坊立刻被他原本的小徒弟崔本接手,上個月關門整頓,這個月就重新開業了。
招牌上是‘崔家酒坊’四個燙金大字,顯然是新換的。
“崔家老七今年才十□□吧?他開酒坊,請來的師傅是挺他這個老闆還是怎得?恐怕難以服眾啊!”
“你擔心這個做什麼,這年頭有錢的是老大,人家爹給出的錢開的酒坊。那些師傅吃他的工錢呢!”
“就是,哪怕他是外行人,只要他是老闆,那些師傅還不是要聽他指揮由他說了算?何況人家也是正經做了好幾年學徒的,沒聽說麼,從前年開始,他就挑大樑了!”
釀酒往往是幾個人合作的,在作坊裡這樣比較快。其中分工明確,有挑大樑的師傅,也有打雜的小徒弟。一般來說,非得要到二十幾歲才能挑大樑呢!
“梁師傅還真是把自己全副手藝傾囊相授了啊!”
師傅教徒弟最喜歡藏一手,教東西的時候也很不幹脆,因為怕的就是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不過酒坊原來的老闆梁師傅應該沒什麼保留,因為他就要離開揚州了,哪裡還會怕崔本這個小徒弟搶他的飯碗。
“這有什麼的,為了這個,崔家恐怕也出夠了銀子吧?有好處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這個崔家和這個崔本就是趙鶯鶯認識的那個崔家和崔本,趙鶯鶯可沒想到,之前那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年輕後生能夠這麼快擁有這樣一份産業,雖然這是靠他父親的支援。
趙鶯鶯對幾次見崔本的印象都很深,以她的眼光來看,這是一個個性剛強,而且有能力十分能幹的人。這時候他自己主持一家酒坊,她也不覺得驚訝。至於那些小看他懷疑他的人,恐怕以後才會知道自己何等目光短淺。
“今日崔家酒坊開業,為惠及街坊,凡是打酒的,滿一百斤送五十斤,滿兩百斤的送一百斤!!”
聽到這樣的優惠所有人都嘩然了,這不是活生生的便宜了三分之一!有這樣的優惠還等什麼,只要家裡不急等著錢開銷的,都打算來打酒了。反正一百斤酒,喝酒厲害的還不夠一年。就算是喝酒一般的喝不完,那也可以用來作禮,或者來年接著喝,反正酒這東西根本放不壞!
趙鶯鶯倒是暗贊這位崔家老七腦子聰明!同樣都是優惠,打折可遠遠比不上他現在的主意。他現在的主意下,一家至少要買一百斤酒呢!銷量上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然而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優惠改動而已。
趙鶯鶯看崔本向周圍拱手,周圍的人則是都湧進酒坊要打酒。有小夥計出來整理隊伍,總不能讓客人打起來,最後好事變壞事吧!而且排隊也比之前亂糟糟的時候有效率的多。
趙鶯鶯正在考慮要不要給家裡買上一百斤酒,但是一看長長的隊伍,心中一笑,她可沒有那麼多的事情排隊買酒。於是搖搖頭,等小夥計整理出排隊的隊伍了,酒坊前頭沒那麼堵了,這才從這裡走過。
到了藥鋪趙鶯鶯才住了腳——家裡趙芹芹和趙茂兩個小孩子正吵著要吃自家做的鹵味,這才是趙鶯鶯出門的原因之一。做鹵味要用到的香料藥材沒有了,她正好出門,就給順手帶回去。
跨進藥局的時候趙鶯鶯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剛剛才看到過的崔本。他提著灰色皮紙紮好的藥材,轉身時候正遇上趙鶯鶯,愣了愣。趙鶯鶯反應比他快,微微蹲身福了個禮,起身才道:“今日崔老闆大喜了,恭喜崔老闆,祝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崔本趕緊拱了拱手:“謝鶯姐兒吉言了!”
本來就該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的,趙鶯鶯打完招呼後就要去櫃臺上要幾樣做鹵味的藥材。崔本卻道:“鶯姐兒——”
趙鶯鶯轉身看向崔本,目光詢問。崔本卻是擺擺手,臉上出現了少見的侷促:“沒什麼,就是日後也請你家多多光顧酒坊了。”
趙鶯鶯忽然覺得崔本果然還是一個年輕人,說這種拉生意的話還是會不好意思。笑著道:“自然的,你開的酒坊我家怎麼著也得去。”
趙鶯鶯家知道崔本釀酒的手藝已經很不壞了,趙家又和崔家關系這樣緊密。崔本開門做生意,趙家當然要照顧。
崔本拱拱手,看樣子是謝謝的意思,然後轉身就走了——天曉得崔本原本根本不是要說這話!
趙鶯鶯今年已經十四歲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像是剛剛開放的花骨朵,是最招人的時候。哪怕是生的一般的姑娘,在這個年紀也有一種討喜,更何況是趙鶯鶯這樣有著十分顏色的女孩子。
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紅色斜襟垂胡袖襖兒,下著一件青碧色繡滿池嬌圖樣馬面裙,一個荷包吹下來,穗子正落在裙裾上,左右擺動。年輕的後生見到趙鶯鶯這樣,哪一個不眼直?
就崔本所見的,還有幾個無事人盯著一直看,不曉得看了多久了。
他有心想向趙鶯鶯點破這件事,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一個是他是什麼身份,和鶯姐兒又沒有多親密的關系,憑什麼說這樣私密的事情?另一個則更加隱秘了,他自己清楚,自己還不是眼睛看直了的那一個?
趙鶯鶯渾不知道崔本的心思——不過有人盯著她看她是知道的,不過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到現在她早就適應了。於是買好了鹵味要用的幾樣藥材,趙鶯鶯就打道回府。今日因為崔家酒坊開業的事情已經在外耽擱很久了,可不能再磨蹭。
到家的時候家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趙鶯鶯一眼認出來那是姑父楊老四家的馬車。不用多想,肯定是她小姑趙嘉來了。整個夏天趙嘉都在為了月娥的婚事在奔波,但是她心裡的心高氣傲依舊沒放下,以至於整個夏天過去了,她人都曬黑了,曾月娥的婚事還是一無所得。
趙嘉來趙家並不稀奇,為了月娥的婚事她最近跑趙家可勤快了,每次就和方婆子、王氏在東屋裡秘密商量。只不過要趙鶯鶯來說,最基本的策略就錯了,後面就是商量出一朵花來,那也只是那樣而已。
趙鶯鶯進門的時候正好方婆子和王氏送她出來,趙鶯鶯行禮之後看了一眼,發現曾月娥曾雪梅這次也來了。
趙嘉看到趙鶯鶯比任何一次都要熱情,笑著道:“鶯姐兒出門了?嘖,這才幾日不見啊,又比上次出落的好了!也不知道將來哪一個後生有天大的福氣討了我們鶯姐兒去——月娥,鶯姐兒雖是你妹妹,很多地方卻比你強得多了,在舅舅家小住的日子記得多向鶯姐兒學學!”
曾月娥曾雪梅要在自家住?趙鶯鶯愣了愣神。
要說親戚家的小輩來住一住,這種事情是有的。但是一般這樣的,都是兩邊家住的很遠,難得相聚一次,自家也沒有個好些的落腳處,這才住在親戚家。至於說那種陪伴更高輩分的長輩,那也是兩邊隔得遠見面少才有的吧,不然小住是為了什麼。
曾月娥曾雪梅小住在自家?都是揚州的,南門口和太平巷子能有多遠的路,平常跑的這樣勤快,小住到底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