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是個勤快又有眼色的小姑娘, 自從來到趙家之後她就跟著李媽媽做事, 跑前跑後,從來沒有躲懶的時候。李媽媽憐惜她年紀小, 經常各種照顧她。她也十分曉得好歹,一旦有機會就會回報李媽媽。
而且她很聰明,明明知道自己將來會專門做趙鶯鶯的丫頭。但是王氏既然安排她現在是給一家人做事, 那麼她就會按照這個安排來, 給每個人做事都盡心盡力, 而不是對著趙鶯鶯格外特殊。
但是不是說她就不懂得討好趙鶯鶯了,一旦是趙鶯鶯這邊的事情,比起別人那裡的中規中矩, 她總是多了一份貼心。
就連王婆子見了一兩回都贊道:“這個丫頭好,心思不錯懂得感恩。一個丫頭有這種心思, 即使笨一點也值得用了,但是你家這個桃兒卻不笨,十分有眼色呢!侄媳婦越來越會挑人了。”
這話裡有些恭維的意思,但是恭維這種東西也不能無根而來,至少桃兒是真的不錯,王婆子才會贊她。不然贊什麼不好,非要贊一個丫頭呢?先不說這也不會真的讓王氏格外受用——就是能,王婆子也用不著如此討好王氏吧。
“二小姐,你讓買來的顏料。”桃兒恭恭敬敬地把幾色顏料放在趙鶯鶯的桌上。
現在桃兒的年紀還不夠大,很多事情做不了,大都是跟著李媽媽做一些輕省活計, 然後偶爾給跑跑腿。這一次就是趙鶯鶯有兩色顏料用光了,讓她出門買菜的時候順帶捎帶回來。
趙鶯鶯此時桌上鋪著一張畫紙,這不是什麼別的,而是一幅觀音大士坐蓮花臺的畫圖,也是她的花樣子。這種重要的繡活兒,她還是喜歡先打個底。
此時的觀音像已經快完成了,桃兒看了一眼,低聲贊道:“二小姐畫的可真好,我在家時候奶奶也信佛,家裡頭就供著觀音娘娘的像,那可比二小姐畫的差遠了。”
趙鶯鶯笑著道:“哪裡好了,隨便畫幾筆,和外頭幾錢銀子一幅的也差不多。”
觀音像還有更便宜的,有些只要幾文錢就能請到一幅。但是那種觀音像,就是寥寥幾筆,畫在黃紙上罷了。若是想畫成趙鶯鶯這樣,光是顏料就很花錢了,更不要說畫者的心力,所以幾錢銀子就是一個底價。也是趙鶯鶯在謙虛,她雖然比不得那些以此為生的大家,但是比一些半吊子可要強!自然不只是一個底價而已。
“我奶的觀音像,還有其他相親家請的,都...都死板的很,二小姐這個慈眉善目呢。”桃兒可不懂得畫畫,所以她也就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來說而已。
趙鶯鶯卻笑了起來:“慈眉善目?觀音像不都是慈眉善目的?算了,你先去幫李媽媽做事吧。”
趙鶯鶯雖然駁了桃兒的話,但是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所以桃兒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就去找李媽媽了。留下趙鶯鶯一個人在屋子裡——慈眉善目?確實是的,觀音當然要慈眉善目,只不過能把觀音的慈眉善目體現地恰到好處,而不是虛浮在表面,那就是本事了。
趙鶯鶯就能做到這一點,這甚至不只是技藝的關系,這是對於這種大慈悲的理解。上輩子宮廷裡的繡工給太後呈上去的佛像、觀音像都被太後駁回了,原因不過是太後一句斷言。
“這些人技藝倒是一等一的,只不過心裡沒有佛祖菩薩,所以東西出來一點也不‘真’。”
當時的趙鶯鶯剛進宮兩三年,繡活在整個長春宮已經很出類拔萃了,卻還沒有到達頂尖的地步。太後不滿意繡工進獻的,自然就責令宮裡的宮女子自己來做。趙鶯鶯沒有多想,隨大流和幾個繡藝好的宮女子一樣,繡了一幅觀音小像就呈上去了。
當時她又不是長春宮最頂尖的,而且之前宮裡的繡工都不成。所謂天塌下來了有高個子頂著,她倒是沒心沒肺地不著急。可是就是這種沒心沒肺之下,她的觀音小像成了太後唯一一個留下的。
“雖然繡藝還有些不足,不過好歹這是個心裡純善的,沒得其他人——連佛像觀音像都繡的一股子逼仄之氣。”
太後娘娘在這世上心眼最多的地方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看人那是極準的。哪怕在別人看來,這些繡活都差不多,偏她能從各種精美的繡圖裡看出什麼逼仄之氣——說真的,就連被她贊過了的趙鶯鶯其實也沒有明白自己有哪裡不同。
不過從此之後趙鶯鶯就算是入了太後的眼了,太後讓繡藝特別好的繡工專門教她。後來她花了三年功夫繡成一幅觀音像,如何巧奪天工且不提,難得的是觀音像眉宇之間那種慈悲、純善,叫人一看便誠心禱願。
這幅觀音像自此之後就一直被掛在長春宮,直到太後駕崩,趙鶯鶯被賜死,依舊掛在長春宮的小佛堂裡。
趙鶯鶯在繡觀音像的時候是有自己的心得的——倒不是說她是一個慈悲為懷十全十美的完人,能體悟到觀音那種大慈悲,所以能繡出那種繡像。說到底,只不過她一向是一個所求不多,且隨遇而安的人,即使在皇宮裡也沒有想著上位之類的事情。所以她的繡圖才能比別人更接近觀音的樣子,所以太後娘娘才會一眼看中了她。
現在的她繡觀音像當然是手到擒來,只不過為了謹慎,她還是要畫一幅圖確定種種佈局而已。
就在趙鶯鶯‘觀音大士坐蓮花臺’這幅繡圖開針的時候,家裡的氣氛也不同尋常起來。一開始她專心於並不知道什麼,只不過後來氣氛實在是太過於怪異,對于敏銳的趙鶯鶯來說,這就像是夜裡的燈火一樣紮眼。
不瞭解自己錯過了什麼不要緊,這個家裡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這種事情她只要抓住趙芹芹就好了,趙芹芹還是像她小時候一樣,什麼事都要去聽一聽,活似一個包打聽。
趙鶯鶯問她的時候,她還驚訝來著:“二姐,你怎麼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前幾日小姑還和娘吵架了呢!就在院子裡,這個家裡誰不知道?”
著這趙芹芹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趙鶯鶯這才知道竟是家裡打算把趙嘉嫁出去。說實在的,走到這一步是趙鶯鶯沒有想過的,但是真走到這一步她又不覺得奇怪了。本來養個出嫁的妹妹一輩子就已經很少見了,要是這妹妹一家還不省心,想要把人嫁出去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
至少對於沒辦法把人趕出去的王氏來說,這就是最好的辦法。而且說不準還是兩邊都好的好事,畢竟趙家雖然還不錯,但是寄住在兄長家裡,總是有一些讓人介懷的地方的。
當日方婆子勸說趙嘉不成,但是這件事不是到此為止了。無論是方婆子王氏,還是趙嘉,其實都有一點心照不宣,沒有把這話說死。方婆子和王氏不用多說,而趙嘉麼,則是她的確在猶豫。她想的是萬一,萬一真有好人家呢?她也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嫁的。
識破了她這心思的王氏和方婆子也就不在逼她了,就這樣兩邊僵持著。平日裡多說周圍哪戶人家的女兒再嫁,如今過得和和美美。偶爾還請王婆子到家裡來說,最近有哪些人要做媒。
這裡面不止有那種再嫁之身的婦人,更多的是普通的姑娘。王氏讓王婆子多說這些事情的目的不過是勾動趙嘉嫁人的心思——若是她認定不再嫁人這是沒有用的,但她分明不是這樣想,所以多多少少能引動她。
趙嘉頗有一些猶豫地坐在桌旁,清閑到沒事情做也有一個壞處。如今她腦子裡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思緒,沒事做的話只會更加胡思亂想。正在她心亂如麻的時候,有人敲門,開啟門一看,原來是王婆子。
王婆子是家裡的常客,不過卻不是趙嘉的常客,所以趙嘉見她專門來找自己,還挺驚訝的。如果是以前,有這種事她會很高興。但是現在的話,她只要想一想就知道王婆子是為什麼來找她了。這樣的話,心情就很難形容了,高興當然沒有,生氣也不至於,就像之前一樣,拿不定主意啊。
王婆子也沒有隱瞞自己的來意,笑呵呵坐下之後就道:“侄女兒見我來其實也該知道為什麼,也就是你娘你嫂子託我而已。大概是有時候至親之人說話反而不容易聽進去,所以才讓我這個外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