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時候不覺察, 好像也沒做什麼, 走走看看的就極晚了。送人回來的時候還覺得太早呢!等到太平巷子這邊才想到不妥之處——哪家的丈母孃岳父會喜歡女兒這麼遲回來?就算當面不說, 只怕心裡也有埋怨。
趙鶯鶯一開始不明白崔本說這個是什麼意思,等到回過神來只能低頭悶笑。至於崔本納悶問她笑什麼,她只擺手不說話。
“你少想一些吧, 哪裡來的那麼多不好, 只怕我娘高興還來不及——最要緊的是討的我喜歡。若是我喜歡, 總是我娘不太喜歡你, 我們的婚事也穩當的很。若是我不喜歡, 那就是我娘我爹再看重, 也能折騰起來。”
“那...你喜不喜歡?”
趙鶯鶯沒想到崔本會這樣應答,一時無話可說, 最後才訥訥道:“看看, 再看看!”
時間已經過去好幾日了,想起這件事趙鶯鶯依舊會覺得氣不順。倒不是她小心眼, 純粹只是害羞而已, 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便會格外不知所措。表現在外就是這幾日趙鶯鶯格外勤快,幫著王氏置備各種年事。
“今年家裡人都各做一套冬衣,鶯姐兒,待會兒你和芹姐兒一起去彈棉花的那裡定一些棉絮來。”王氏一邊記賬, 一邊安排家裡種種。
過年做新衣似乎是很尋常的事情,其實不然,只有真正的小康人家以上才能每年過年的時候都做一身新衣。更多的人家所謂做新衣,只是把以前舊冬衣的棉絮拿出來,重新彈的蓬鬆了,再用上新面子,這就是新衣了。
為什麼不用新棉絮?那自然是因為棉絮很貴,一套冬衣所需的棉絮可比襖面子來的價高。而且這和裡子一樣都是在裡面看不到的,所以很多人就在這上頭節省了。這樣只花了一件單衣的錢,最後卻得了冬衣的面子,誰不喜歡?
趙鶯鶯應了一聲,這就要去叫趙芹芹出門,王氏又叫住了她:“等等,鶯姐兒,你再讓彈棉花的匠人做八床棉被來,要結結實實的八鋪八蓋。我差點忘記了,這是你嫁妝裡面用的著的。等到明年的時候在籌備也可以,不過到時候是事到臨頭,可別漏了什麼,還是這時候就準備吧。”
這時候趙鶯鶯對自己的嫁妝就不能那麼坦然了,臉上飛起一片霞紅。咬了咬嘴唇,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只不過正要走的時候再次被王氏叫住了,王氏這時候自己都在拍自己的額頭。
“這件事兒明明寫在單子上了的,這時候和你說又險些忘記了。這記性啊,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鶯姐兒,那棉花被子只做八鋪六蓋,剩下兩蓋問匠人又沒有蠶絲的。若是有的話,讓做蠶絲的。天氣熱起來的時候還是蠶絲被好,聽說又輕又薄呢。”王氏之前就想過這件事,還特意記下來了,誰曾想事到臨頭又差點忘記了。
關於蠶絲被好不好,趙鶯鶯其實比王氏要了解的多。上輩子的時候她春秋兩季就多睡蠶絲被,天氣微熱的時候不蓋被子不成,蓋棉被又蓋不住,這時候上蠶絲被最合適。輕薄舒適,可比棉被強得多。
到這輩子,趙鶯鶯還沒有蓋過蠶絲被。倒不是因為蠶絲被價格貴,以至於趙家用不起。再如何昂貴那也是一般的用品而已,趙家哪裡到了用不起的地步。只不過趙家原本不是用這種東西的人,所以有錢了也不知道要買這個。這也是當初為什麼趙蓉蓉的嫁妝裡面沒有這個的關系。
至於現在王氏想起這個來了,那也是偶然間聽人說了而已。既然人家都有了,自家女兒陪嫁怎麼能沒有?王氏就是這麼想的。
趙鶯鶯也很喜歡蠶絲被,也覺得陪嫁裡面有這個很好,所以也就順順當當地答應下來了。然後到趙芹芹房裡叫她:“出門了,你不是總惦記著出門去玩?現在出門去不去?”
“去的,當然去的,二姐姐你等等我!”趙芹芹聽說可以出門,跑的比誰都快。
太平巷子並沒有彈棉花的匠人,甘泉街上也沒有——彈棉花也就是賺個辛苦錢而已,根本不可能賺回大街上的門面租金,所以彈棉花的匠人都只會在巷子裡家戶人家做生意。
太平巷子附近最近的一家彈棉花的在趙鶯鶯外婆家小三巷那邊,趙鶯鶯家每當做新被子,或者買棉絮做冬衣都是到他家來。這家並不是揚州城裡人,據說是下面高郵縣城鄉下來的。是遭了災後家鄉生活不下去來揚州討生活,萬幸有一門手藝,一家上下在揚州倒生活了下來。
趙鶯鶯趙芹芹來到這邊的時候他家門是開著的,這並不奇怪,現在正是他家一年中生意的高峰期,人來人往不曾斷絕,這種時候開著門也省事。
趙鶯鶯進去之前這裡已經有人了,三三兩兩,有看棉絮的,也有和匠人老婆說定彈棉被的。那匠人老婆並不識字,說定之後就把匠人提前寫好的文契拿出來,這只要定棉被的人簽字畫押就夠了。
趙鶯鶯趙芹芹兩個站在彈棉花匠人不遠處,隨著‘嗡嗡’聲,一朵朵棉花越來越蓬鬆,還有一些細小的棉花飛了起來又落了下去。但也有一些沒有再落下去,沾在了匠人的頭上、衣服上,甚至會飛到房樑上。
趙鶯鶯看到彈棉花的匠人口鼻上圍著一塊布,曉得他們賺錢也不容易。這種飛來飛去的細小棉絮就如同灰塵一般,對人的肺很不好。很多彈棉花的匠人的肺都有毛病,晚年難過啊。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們依舊堅持做這份活兒,就像這個城市裡很多討生活的其他人一樣。相比起多年以後的晚年,擺在眼前不餓肚子這件事顯然重要也緊迫的多。
趙鶯鶯拉著趙芹芹去看棉絮,那匠人老婆正在討好地和一個婦女說話,許諾對方這些棉絮便宜多少。趙芹芹看著奇怪,小聲問道:“都是做生意,為什麼那般低聲下氣?都那麼便宜了,還有得賺?”
趙鶯鶯言簡意賅地解釋:“那是這家的房主。”
匠人一家都還沒能在揚州買房安家,用來居住和做生意的這間宅子當然是租的。租的便也罷了,更麻煩的是彈棉花的匠人不好租房子。因為棉絮飄飛之下,有些會飄到房樑上、頂棚上、屋簷上,這些棉絮日複一日地附著,越來越多,而且還非常難以清除。
有這樣的毛病在,誰肯給他們隨便租房?如今租的這房子據說花的錢比一般人租要貴上許多。就這樣,房主還老大不情願。說是等到他們退租那一日,這些錢恐怕還不夠自家給房子做清洗。
附著棉絮的屋子非常不好打理,不是一般的清理可以整理完畢。非得要趁著翻新宅邸的時候,一根根梁木拆下來清洗才可以。只不過單單為了清洗而清洗,人工上面是很劃不來的,只有在剛好翻新的時候順便做做才比較合算。
也是因為有這樣的原因在,所以房主才能這樣頤指氣使——要真是得罪房主,人家把房子收回去,匠人一家就得重新找房子了,而他們找房子何其艱難?就算順利恐怕也得耽擱好些日子。這些日子還不能做生意,家小如何養活?
等到做完了房東這一單生意,匠人老婆很快看到了趙鶯鶯,因為認識趙鶯鶯姐妹,所以格外熱情:“鶯姐兒和芹姐兒過來了?今年可比往年要晚?又是要用那樣多的棉絮做新衣?”
趙鶯鶯點點頭,他們家的冬衣基本都是棉花的,偶爾做鴨絨的。但那很少,趙鶯鶯也只有一件,而且還是一件小背心,穿在裡頭的——有錢人家倒是能穿皮袍,但那一件至少幾十兩銀子,往上走可能幾百兩的衣裳,顯然不是趙家能夠承受的,實際上那不是任何一般人家能夠承受的。就算是在富人家,這也算是很重要的財富了。
因為每年都做,而且基本不變,所以這邊都已經有數了。
正在匠人老婆手腳利落地打算稱棉絮的時候,趙鶯鶯才道:“這回還要定棉被,總共是八鋪六蓋。四鋪四蓋最厚的,四鋪兩蓋中等的。對了,你們這邊還做蠶絲被是吧?能看看嗎?”
原本彈棉花的匠人只賣棉絮彈棉被而已,是後來發現可以兼賣蠶絲被這才開始做的——蠶絲被又不難,家裡的婦女很容易就可以上手了。
趙鶯鶯要的棉被量已經可以說是大生意了,何況還有蠶絲被。匠人老婆一下精神起來。滿臉堆笑地引著趙鶯鶯往前面廂房走:“這邊這邊,我婆婆和女兒在這邊做蠶絲被,鶯姐兒可以細細看,都是上上封的好蠶絲,我婆婆挑的!以前她可是咱們十裡八鄉養蠶的好手,看這個老到的很!”
廂房的窗戶大開著採光,裡面是祖孫三人,就如匠人老婆所說,是她婆婆和女兒們。做蠶絲被很簡單,就是將一片片掌心大小的蠶絲扯開,扯出一張被子的大小。中間要扯的均勻,而且不能破開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