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本和趙鶯鶯小夫妻兩個既然走了,崔家幾兄弟自然跟著散場,就連崔父也放下茶杯自顧自去他那小園子忙碌。只有女人們, 明明各有看不順眼的, 卻一個個心照不宣留了下來, 說是要妯娌說說話。
吳氏磕了顆瓜子, 抬頭看了看嫂子弟妹, 臉上帶出笑影子來:“你們說我們這弟妹是個規矩過頭老實人, 還是個最聰明的?就我看著,倒是覺得有十成十的聰明, 恐怕把家裡的都比下去了。”
吳氏素來掐尖要強, 自忖幾個妯娌裡面她是最出挑的——大嫂也就是佔了個大嫂的名頭而已,她一直覺得她要不是大嫂, 實在當不了妯娌裡面的頭兒。別的不說, 做什麼事兒都太老好人了,這怎麼行?
二嫂子尤氏那就是個笑話了,平常她不知道看她出醜看了多少次,還真沒把對方放在心上。至於弟妹古氏, 這個弟妹剛剛進門的時候就顯出一些好了。雖然因為崔智沒什麼錢,頂好的人家就不願意嫁女兒了,所以她表面上看著不出挑,實際上相處著才知道真不錯。
只不過本人再是不錯也沒用,家裡男子漢混成那樣,自己便出不了頭!吳氏看的真真的,這女人嫁人果然是第二次投胎,要是人不好,男子漢支撐不起來,再好的女人也站不到前頭去!
平常崔家與外人交際的時候,她家也都捧著她,除了崔家大嫂因為是長子媳婦天然多些體面之外,就說她最得人心!有什麼事兒找崔家的時候,竟有一半想到先找她。別說這裡面有什麼好處,就是沒有好處,也足夠吳氏樂的了。
現在崔本媳婦趙鶯鶯一進門,大家就贊個不停了。在看看趙鶯鶯身上種種,無論是孃家,還是她自身,又或者看丈夫,竟都隱隱比她要強。雖然趙鶯鶯還沒有和吳氏結仇,可因為這些已經足夠吳氏心裡芥蒂她了。
吳氏這樣說其實就是要挑事兒,崔家大嫂瞪了她一眼。她這個當大嫂的別無所求,只希望家裡的這些婦女能夠安生一些。現在吳氏這樣說,她只能道:“本哥兒媳婦是老實的規矩人,沒的編排些什麼!”
似乎是覺得這樣說還不夠,末了補一句:“你管本哥兒媳婦是規矩還是聰明?你們一個個的若是能用聰明扮成規矩,讓外人看著十分體面友好,那我哪裡管你們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前面說的話有些假了,這些精明的弟妹根本唬不住。倒是後面的話,雖說直白了一些,可是對於這些弟妹來說才正對。她這樣說果然引來吳氏捂嘴笑道:“沒錯,大嫂說的沒錯,真假有什麼要緊!”
“確實不要緊!”尤氏撇撇嘴,吐出瓜子皮,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三哥妯娌,哼聲道:“咱們家裡不是就有現成的例子?如今倒是大都有了好名聲。只可惜我一個實誠人,又最是快口直說,落不上幾句外頭好話!”
她這話不是說一個,而是幾乎明擺著把三個妯娌都捎帶進去諷刺了一番。這就是尤氏除了過於吝嗇之外最大的缺點了——她們這些妯娌,包括那些堂親家的婦人,有關繫好的,但更多是面和心不和。大家平常之間不中聽的話多了,也就是她,能把一圈人全部得罪。
這時候她又是這樣一番話,別說本就和她明著幹的吳氏了。就是一貫長嫂身份自矜,表現的寬容大度的大嫂,還有脾氣好老好人的古氏,心下都有些不滿,暗怪她太討人厭!
只不過崔家大嫂和古氏並沒有說什麼,不只是因為兩個人一個是長嫂,一個腰桿子不硬,更是因為他們知道用不著出頭。古氏像是苦笑一樣低頭,然後喝了一口茶,實際上低頭的一瞬間她偷看了吳氏一眼。
果然,最不怕事,和尤氏關系也最不好的吳氏開口道:“我如今才知道,和別人處不好關系那是別人的錯,而不是自己的錯。若說你和一個人處不好,那還能這麼說,可是和所有人都處不好還這麼說?要點兒臉罷!”
吳氏不是對著尤氏說的這些話,可是聽這些話的人哪一個會聽錯?這只可能是說給尤氏聽的了。
尤氏無話可著,這班妯娌原本是有心一起說一說趙鶯鶯這個新弟妹的,可是到底還是像很多次四人一起商量,最後總是無功而返一樣,又沒有什麼結果。畢竟有吳氏和尤氏這兩個人在,就不要指望大家能平心靜氣地說話了。
四個人說話間散了,崔家大嫂坐在家裡,這時候婆子和丫頭已經把堂屋裡收拾完畢了。她眼看著忽然問丫頭:“你說本哥兒媳婦該不會也是個不省心的吧?我如今實在是怕了這些了!”
丫頭覷著自家當家奶奶的臉色,拿火鉗撥火,臉上堆笑道:“奶奶做什麼這麼說話?新奶奶我看著倒是很好了,不管怎麼說人是守規矩講道理的啊。”
崔家大嫂聽著丫頭的話漸漸放了心,微微閉上了雙眼:“沒錯,你說的沒錯。不過到底是個什麼性子,能守規矩講道理那就跑不出大溜!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最怕的就是怕那些不懂道理,只會耍橫的!”
趙鶯鶯可不知道幾個妯娌能因為她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在她看來,就算是沒分家的妯娌,那也不是什麼該太過於注意的。而如今更是分了家的,各家過好各家的小日子不好嗎?哪有那麼多心眼要動,不嫌煩?
她也是上輩子在世上心眼最多的地方呆煩了,再加上這輩子家裡又是這個樣子——因為孫氏的關系,自家永遠是想和別房人家劃清界限的。這樣兩廂加起來,讓她只想過好自家的小日子,其他的真是再懶的管了。只不過這到底是她的想法,不代表其他人都這麼想。
而崔家,雖說是分家了,可是這麼親的親緣,平常也多有相互扶持。這麼親近的關系,也就帶來了各家之間沒辦法只想到自家。別的不說,遠香近臭,相處的久了,幾個妯娌哪有不生出一些芥蒂的!
總之,事情不可能如趙鶯鶯想的那樣簡單!
崔本和趙鶯鶯回到家,一到家看看天色,這時候已經不早了。趙鶯鶯也不忙著其他,先去了鐲子戒指,圍上圍裙,又要進廚房。崔本看了攔著道:“忙這個做什麼?才嫁我就進兩回兩回廚房,還怕日後沒機會進?”
說著就打算帶趙鶯鶯出門吃東西,還給趙鶯鶯指點吹噓:“揚州整個老城這邊,就沒有我不熟的館子。你告訴我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做的最好的酒樓!”
趙鶯鶯拉住崔本的手,笑著把崔本推回座位上:“我們崔七爺的厲害我早就知道了,急著顯擺什麼?你且先坐坐,我一會兒功夫也就把晚飯得了——就是剛進門才要多進廚房呢!你自己想想吧!”
也不管崔本什麼反應,趙鶯鶯自己就帶著桃兒去了廚房。
這也是真心話,趙鶯鶯作為新婦,當然多得是人關注議論,這時候正是要做表面功夫的時候。要是這時候就和崔本出去酒樓吃飯,人家該怎麼說?只當她新進門就這樣不持家,以後還不曉得怎樣!
崔本開始的時候沒想到,這時候聽到趙鶯鶯的話也該想到了。倒是熄了帶趙鶯鶯出去吃飯的念頭,可是讓他乖乖地坐在堂屋裡那也太沒有意思了,他幹脆趕著趙鶯鶯的腳後跟,也到了廚房裡。
趙鶯鶯穿的光鮮亮麗,只不過為了做飯圍了一個圍裙,一瞬間多了些煙火氣。看崔本跟來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一個人無聊。於是在洗鍋的時候笑著道:“你看看我這衣裳,根本就不是做飯的時候該穿的,要是濺上一個油點兒,碰上一個火星子,那就全完了,這就是在糟蹋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動鍋:“明日真不能穿這衣裳了,這哪裡是過日子穿的衣裳的。”
崔本上下看了看趙鶯鶯的打扮,不置可否:“你穿這樣好看,我看你大多數的衣裳應該也是這樣的,難道就因為嫁我就不能穿好衣裳了?那我是娶你還是害你!你只管照你以前穿,至於不方便做事什麼,明日丁婆婆就會來,她是我僱來家裡做事的。有她和你那丫頭,你用不著做家事。”
崔本原本是自己一個單身漢過活,生活上自然有些照顧不到的。至於大嫂,她都已經分家出來了,再照顧恐怕也十分有限。崔本也懶的麻煩了,就僱了一個姓丁的孤寡婆子,專管給他洗衣做飯打掃屋子。因為他這兩日成親,,不樂意周邊有人,所以讓人休息了兩日。
只不過崔本看了看桃兒,他倒是白想了,忘記了趙鶯鶯是帶著丫鬟嫁過來的。
其實不用崔本說,趙鶯鶯應該也做不了多少家事。平常偶爾做做還可以,要說她整日只做家務,那怎麼可能!從她本人說,她對於這些家事不討厭,可也沒有到喜歡的地步。在她看來,那些主婦絕大多數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做的,只不過身為主婦就該做這些事而已。
更進一步說,她本身精於刺繡。她做自己擅長的事情,賺來的錢足夠買不少人,專門照顧生活,讓她舒舒服服過日子了。既然是這樣,她又何必把精力放在一些瑣碎家務上?
當然,一些特別的事情還是不一樣的,譬如說照顧孩子,譬如說對丈夫的一些關心,這都是對家庭的照顧,並不能用錢來衡量。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她真沒打算日日親歷親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