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上做早飯、送崔本出門、料理家事,閑了做做針線, 漸漸習慣新家之後, 似乎和以前也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靜極思動,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去聯系彩秀坊的掌櫃,做幾件繡活兒。既能打發時間,又能攢錢。她雖然不缺錢, 卻也知道有錢總比沒錢好, 過日子哪裡會嫌錢多。
當年那個皇宮裡錢沒地方使, 因此根本看不上錢的宮女子劉鶯鶯漸漸消失了痕跡。留下來的是趙鶯鶯, 市井生活十年, 似乎和一個普通市井婦人沒有什麼分別的趙鶯鶯——聽著似乎變庸俗了, 可是趙鶯鶯本人覺得沒什麼不好的。
正想著這件事的她手上卻不停,縫制著新做的單衣。天氣逐漸暖起來了, 棉衣早就穿不住了, 就是夾衣恐怕也穿不了多久。這時候做夏衣雖然早了一點,可是想到過些日子就要專注做繡活兒了, 趁著這時候得空, 那就多趕一些吧。
春末上午間是最舒服的時候,這時候陽光明亮暖人,手指靈活,趙鶯鶯做縫紉的活計本來就更快了, 這時候竟比之前還要來的順手。也就是這個時候,有拍門聲打斷了她做活兒。
“桃兒是誰?”家裡有幫手的好處就在這裡了,趙鶯鶯用不著每回有動靜就要放下手裡的活計了。真要是那樣,她的效率至少要降低一半。
桃兒已經開啟了們,應答一聲:“奶奶,是二奶奶過來尋您!”
既然是嫂子過來了,趙鶯鶯當然不能端坐,站起身來笑道:“嫂子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尤氏走過前院進了堂屋,崔本這宅子自從起好屋子之後她來的次數不多,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而每次過來他都忍不住東想西想,她家那宅子格局雖然和崔本修的差不多,可是細節處就差了一截了。
崔本是本著一輩子一次的念頭起這房子的,在自己用的起的範疇之內盡可能修的好一些。至於崔義當初,那就是在盡可能結實的基礎上,怎麼省錢怎麼來了——其實結實也是為了省錢,不然總是要修理,那也要花不少錢,崔義這個人還是很精明的。
就這一點差別,看起來就有十分的區別了。
尤氏是個主婦,她當然也更喜歡崔本家的樣子。或者說,如果花的錢一樣,崔義也更喜歡他弟弟家的樣子。
“二嫂快坐下!”趙鶯鶯一邊讓了讓尤氏,一邊催桃兒上茶。至於桌上的茶,那自然是不能給尤氏喝的。這也算是時下的禮儀了,家裡有客時定要重新沏茶,哪怕桌上的茶是剛剛才倒的也是一樣,不然就是看不起客人。
尤氏坐了就看到趙鶯鶯桌上做到一半的單衣,薄薄的湖綢面料,是上好的單衣。男子樣式一看就知道,於是笑了起來:“這是給本哥兒做的單衣?時候早了一些罷!弟妹忒心急了。”
趙鶯鶯笑著抿了抿嘴:“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麼,家裡大小事情都有人做了,我無事做,先把夏天的衣裳做了。”
尤氏嘖嘖稱贊了一回趙鶯鶯的手藝,這才道:“你也太老實了,若是真的閑,大可以各家走動走動,婦人們消磨時光的法子多著呢!像前頭水家,他家就常開著幾桌馬吊,嫂嫂姑姑的,大家無事常去。”
似乎覺得這樣說還不夠有說服力,她還舉例子道:“你看看你三嫂就知道了,她可是個無事忙。我還有些家務,可是她呢,家裡根本不用她動一根手指頭,整日不就只剩下玩兒了。東家走西家逛的...你雖不用學她,可是鬆快一些才好呢。”
趙鶯鶯早知道二嫂尤氏和三嫂吳氏之間很不對付,互相別苗頭多著呢。這時候聽尤氏隨便說話也要捎帶著說一回吳氏,也並不奇怪。只不過插話贊同或者反對她也是不會做的,她只是笑了笑,最後卻什麼都不說。
尤氏說了一大堆,卻見趙鶯鶯沒有與她‘同仇敵愾’的意思,心裡有些不爽。不過趙鶯鶯的態度也沒有什麼反對她的意思,她只當趙鶯鶯本來就是這種性子,於是也沒有在這上面多做文章,說的差不多了就進入正題。
“弟妹,今日我來除了同你說些閑話之外,其實還有一件好事與你商量。”尤氏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似乎是等著趙鶯鶯問她。
趙鶯鶯面上沒有變化,心裡卻是提了一個醒兒,知道這就是尤氏來的目的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尤氏一貫對她可不‘和善’,今天這麼反常,她哪能不留個心眼兒。
“好事兒?這我可猜不著,二嫂到底有什麼好事兒,不妨直說。”
趙鶯鶯的詢問讓尤氏滿意,略微頓了頓,喝了桃兒新端上來的茶,這才道:“是發財的好事兒!”
於是把倒賣糧食的生意前前後後都說了,緊跟著道:“我知道弟妹手頭肯定有一份好財,白放在那裡可不好。只不過咱們女人家也沒有什麼生財的機會,總不能拿去放高利貸罷!這次可難得,弟妹別錯過了!”
尤氏這樣鼓動著,趙鶯鶯卻沒有多動心。做生意經營産業什麼的她不太懂,這種事情她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有接觸過,所以這上面和一個普通市井婦人也沒有什麼分別。不過趙鶯鶯有一點好,那就是從來不會看輕任何事,而且十分有自知之明。
做生意肯定不是容易的事情,不然世上人都去做生意發財了。實際上不是這樣,所以這裡面的門道肯定很深。而她自己根本不瞭解這些,輕率地就參與進去,難道要賭運氣?運氣好就賺了,運氣不好就賠了?
趙鶯鶯不是那樣的人!
她又不是缺錢了!真要掙錢的話,在這上面她應該是比較保守的型別。她自己的那筆錢有一千多兩,再加上家裡給的壓箱銀子、崔本的聘禮銀子,她手頭不差錢。這些錢她想到的經營方法無非就是買鋪子出租掙瓦片錢,實在沒有比這更穩妥而不費心力的了。
尤氏來找趙鶯鶯必定是徒勞的,只不過趙鶯鶯不會簡單幹脆地拒絕尤氏。真要是那麼不給面子,先不說得罪人的事情,就是之後尤氏會不會繼續糾纏都要畫一個問號。
所以趙鶯鶯聽過之後臉上笑意不變,像是低頭思索考慮一樣,其實她是在想如何應答。等到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更是滿臉笑意了:“二嫂這事兒還能想著我...真是多謝了。只不過這件事不是小事,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不然等本哥回來了,我問問她的意思。”
尤氏卻不滿意了,一口喝幹了剩下的殘茶,皺眉道:“你就動用嫁妝而已,關本哥兒什麼事兒!自己決定也就是是了!”
趙鶯鶯卻做出十分老實的樣子:“雖說是嫁妝,但這也是家裡的大事,我不好自己一個人做主。再說這些做生意的事我也不懂,多問問他們這些常常在外走動的男子漢,心裡才有底啊!”
趙鶯鶯這個解釋很說的過去,尤氏也說不出什麼來。更何況就像對大嫂一樣,她覺得這也就是多等一兩日的事情,十拿九穩了——本哥兒的性格她自忖還是瞭解的,不太可能會貪圖老婆的嫁妝,肯定是隨趙鶯鶯去了。
“那你早些做決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時機可不等人!”尤氏似乎是語重心長一樣教導趙鶯鶯,趙鶯鶯則是好生生地送了她出門。
只不過前腳送走了尤氏,後腳就迎來了吳氏。吳氏手上提著瓜子袋兒就進來了,趙鶯鶯見她愛吃零食,讓桃兒上茶的時候多多上些幹果果脯之類,果然她一見這些就喜歡,臉色帶出團團的笑意。
她倒是沒有在趙鶯鶯的針線上多做文章,吃了一個蜜餞之後就開門見山:“二嫂今日好像還去了大嫂家、四弟妹家...唯獨略過了我這兒,弟妹你說這氣人不氣人,自家妯娌呢,她就這樣生分我!”
按照吳氏所說,竟是尤氏擠兌她了——雖然尤氏是真有擠兌她,可是她們兩個的事也不是一個人擠兌另一個人,更多的是兩個人相互之間別苗頭吧。這一點趙鶯鶯懂,想來吳氏也知道趙鶯鶯懂,她現在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已。
她這樣直接說,趙鶯鶯反而不好把這件事隱藏了。不過這件事也看不出哪裡要隱藏的樣子——以趙鶯鶯的經驗來看,明日整條街都會知道了。要知道,尤氏可找了不少人啊。
“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只不過二嫂手上有一個好生意,想要拉人入夥而已。都是自家妯娌,她當然想到了先照顧我們。”趙鶯鶯絕口不提尤氏沒有找吳氏的事情,明明那也是妯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