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鶯鶯自嫁到崔家之後確實很少出門,只因為她是一個不愛出門的,話說出門又有什麼好玩的?只是她這個做派倒是給她贏了一個極好的名聲。哪怕是在市井人家,大姑娘、小媳婦往外跑跑的勤密的, 那也是有人說嘴的。趙鶯鶯生的又好, 腳往外走的多了, 就是一個正經人也得讓人說浮浪。
現在她這樣緊閉門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倒是讓人人稱贊起來。
不過趙鶯鶯也不是真的從不出門了, 她每旬還是會到崔仁家裡來看一看。主要是看看崔父, 或者做雙鞋襪, 或者送一包排骨, 總之是兒女的孝順。然後順便和崔家大嫂聊聊天, 也是瞭解這個家裡有什麼新鮮事的意思。總不好事情都知道了, 只她一個人還無所察覺。
趙鶯鶯今日帶的是兩包自己新做的雞蛋糕,她早就知道了, 崔父如今年紀上來了, 愛吃甜的。牙口也比不得從前,吃個點心也得是軟的。正好這兩日做雞蛋糕, 她便多做了一些, 切成四四方方的塊兒,拿紙盒子裝了,這一日便送來。
既然是這種吃食,趙鶯鶯也不好只給崔父準備, 另外包了一包還送給了大嫂。
崔家大嫂也算是經過事的了,趙鶯鶯之前看過三個弟媳。要她來說,當年有婆婆的時候也不見這麼實誠的媳婦!當然了,這會兒還不能完全下定論。畢竟趙鶯鶯才進門不久,這些事還是要堅持下來才能評論,所謂日久見人心就是了。若是隻是初來乍到做做樣子,那就不用說了。
崔父收了雞蛋糕,心裡覺得受用。只不過趙鶯鶯是兒媳婦,到不好和做公公的多說話,略說了一些崔本這幾日好不好,又問崔父近況,這也就罷了——趙鶯鶯從後院到前院,自由大嫂留她說話吃飯。
說話是當然的,吃飯就免了。趙鶯鶯笑著道:“謝大嫂了,只不過家裡正做著飯呢,本哥也要回來一起的,我哪裡好留!”
崔家大嫂也不見得是真心實意想留趙鶯鶯吃飯的,所以順勢就道:“你們年輕人過日子肯定是不愛我們摻活的......你那小丫頭是叫桃兒的吧,怎麼這會兒沒跟著你出門,倒讓你一個人了。我記得本哥兒是僱了一個丁婆婆的,做飯應當不差人啊!怎麼,你把她辭了?”
既然趙鶯鶯家有人做飯,桃兒就應該跟著趙鶯鶯行動才是,這是崔家大嫂的想法。趙鶯鶯卻是笑了:“家裡只有丁婆婆一個人如何放心,丁婆婆...丁婆婆說到底是外頭僱的,我心不能那樣大啊!”
要是趙鶯鶯家窮的沒有隔夜糧,也就不需要憂慮這個了。偏偏崔本和趙鶯鶯還有些家底,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讓個外面的人一個人呆在家裡,隨便進出,那實在是做不出來的。
崔家大嫂也是一下想起來丁婆婆不是買來的奴婢,而是外頭僱來的傭人,其中差別還是很大的。這也是她家用的都是買來的人,所以一時忘記了。這時候聽趙鶯鶯一說,立刻恍然大悟。
想了想,提了一句:“自家過日子的,這種外頭僱的有好多麻煩,要說還是買兩口人來的好。”
趙鶯鶯笑著點頭,她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丁婆婆是孤寡老人,並沒有什麼依靠。當初崔本要是沒僱傭她也就算了,這也不過她家來負責。偏偏崔本僱傭了她,這時候人家又沒有什麼錯處,隨便就辭了,趙鶯鶯等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這是弟弟弟妹家的私事,崔家大嫂也就是點到為止,轉而說起尤氏邀請妯娌們做糧食倒賣的事情。崔家大嫂自己也是投了錢的,自然十分關心,順便也問了一句趙鶯鶯拒絕一起的原因。
趙鶯鶯之前說過是崔本不漏嘴,道:“本哥不喜歡我沾太多這種事,另外我自己的意願也不大。生意這種事情都是有風險的,而且風險還不小。我若是等著賺錢開銷,那也就罷了。偏偏不缺錢,何必這樣。”
趙鶯鶯的嫁妝分文未動,手裡還管著崔本交到家裡的錢。換成是主婦做的熟練的,恐怕能攢下不少私房。也就是趙鶯鶯,對於私房什麼沒什麼興趣。但即使是這樣,她也確實不缺錢。
崔家大嫂對於趙鶯鶯的話是信服的,這世上既有願意冒風險賺銀子的人,那也有隻願意舒舒服服保持原狀的。一個女人家喜歡安安穩穩,這有什麼錯?只不過趙鶯鶯人年輕,這就老成保守起來了,這一點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而已。畢竟她那四個嫂子,除了古氏有心無力之外,都不是什麼保守的。
趙鶯鶯說了一會兒話,最近並沒有什麼大事,也就早早告辭了。她到家的時候正好飯菜做熟,丁婆婆擦著手,討好問道:“本哥兒媳婦這會兒上菜不?”
她並不是崔家的家僕,所以稱呼上更像是街坊長輩。趙鶯鶯搖了搖頭,這會兒崔本還沒有回來,要是上菜太早,說不定到時候菜就涼了,到頭來還得拿到廚房再熱。關上門道:“不用,等本哥回來了再說。”
丁婆婆利落的應了一聲,趙鶯鶯正想往堂屋裡去,卻見丁婆婆想要和她說什麼,便住了腳。丁婆婆確實有話和趙鶯鶯說,卻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三言兩語開了個頭,竟是關於二嫂尤氏那個倒騰糧食的事兒。
趙鶯鶯已經決定不理會這件事了,所以至少這件事對她來說是真不重要。
“本哥兒媳婦,我與你說,我有一個侄子是在那糧商那裡做事兒,曉得的事情多!這個生意是真的做的,他自己都投了份子進去呢!”丁婆婆極力鼓動趙鶯鶯往這門生意裡投錢。
趙鶯鶯最多就是能察言觀色而已,至於窺探人心,那實在不是人能夠做到的。所以她也只能大概感受丁婆婆不是個壞人,這次也不是想要害她,至於丁婆婆為什麼要這般急切地勸她,她就真不知道了。
要不是她知道尤氏是個吝嗇的,根本捨不得花錢,她都要懷疑丁婆婆是被尤氏買通了,幫著她來勸她的。
“不用了,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想來多少是有風險的,我還是不摻活了。”趙鶯鶯輕飄飄一句話就應了丁婆婆。轉身就走的她自然沒看到丁婆婆因此十分失落的神色。
丁婆婆和她沒仇沒怨的,自然不會害她。但是趙鶯鶯不會想到,丁婆婆其實是為了討好她!
自從趙鶯鶯嫁給崔本之後,丁婆婆其實一直在擔心趙鶯鶯把她辭退了——別人想得到的事情,丁婆婆怎麼可能猜不到。想也知道了,趙鶯鶯若是一個勤儉節約的,自己帶著一個陪嫁丫鬟,這麼個小院裡人手是足夠的,根本用不著丁婆婆。若趙鶯鶯是個大手大腳的,那也有道理。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僱個婆子,拿得出錢來當然是買人了!
這樣看來,丁婆婆能留在崔本家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可是她是真想留在崔本家啊——離了崔本家她不會死,之前沒給崔本幫傭的時候她也活了好多年。可是人有百樣活法,在崔本家無疑活的舒服輕松。
丁婆婆是住在這條街上的老人了,可是她沒有孃家,原本就是流落揚州人家抵債給房東的女兒。後來經了幾道手才嫁給她的丈夫!她丈夫也是窮苦人,到死都沒有給她留什麼錢財傍身。
沒有錢財、沒有兒女的老寡婦,能有什麼日子?她做飯還不錯算是一個手藝,可是這個手藝其實沒有什麼用。去酒樓幫傭?他們有自己的學徒,用不著花錢請個老婦女。至於說專門給人看孩子、做飯,真能請人的也就不在乎花錢買人了。所以她日子過的很艱難,一般是給人洗衣、做雜活兒度日。
最好的時候是有人家辦酒席,她是頭一個要蹭過去幫忙的。這種幫忙的人固然沒有工錢拿,但也有一個好處。即使是不湊份子記人情的,也能跟著吃飯,甚至主家大方的還能帶剩菜回去。
因為她生平最可憐,各家真有什麼酒席一般也不會拒絕請她。而周圍很多酒席都是請崔仁掌勺的,久而久之崔仁倒是知道這個丁婆婆有一定手藝,做事情也十分利落。所以崔本要僱傭人的時候,他首先就想到了丁婆婆。
丁婆婆是崔仁這個當大哥的介紹給崔本的。
到給崔本幫傭之後丁婆婆才算是過上了好日子,比她丈夫在世的時候還好——她丈夫也是窮苦人,一輩子沒讓她享過福。
一天包兩餐,晚飯還可以帶飯菜回去做早飯,這樣看起來應該是三餐都包了。另外每個月還有一百個大錢,這些錢不多,卻也足夠丁婆婆採買別的日用了。為此她只需要做兩餐飯、洗崔本一個人的髒衣服,打掃兩間屋子。以她做的事情來說,這已經算很豐厚的回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