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本做的酒坊生意和別的生意不同, 要結識的朋友很多。再加上家裡親戚多——雖然都是些遠親,可那也是親戚啊!這洗三又不要出份子錢,所以凡是崔本請了的人, 皆沒有推辭,到時候都到了。
看到這麼多來客, 就連一向大方的吳氏也忍不住咋舌:“本哥兒氣魄可大了, 請了這麼多人, 恐怕這要比滿月的時候來人還多!”
洗三一般來說只要有請就會來人,滿月則不同了,因為要出份子錢, 反而來的會少一些。不過一般的人並不會在洗三宴上清這麼多人, 很多隻是請了最親近的自家人而已。而崔本如此,旁人也只能猜測他真是極喜歡自己的長女了。
“這也是常理, 本哥兒第一個孩子, 不論男女都是一樣的喜愛了!”古氏在一旁補了一句,這也是大家最多的看法。
等到了洗三宴上,看到崔本真是紅光滿面, 這才實實在在確定, 他那喜歡不是一點兩點, 明明是太多了!別人家得了兒子恐怕都不會有這麼高興——崔本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孩子生下來之後他經常抱著,一開始不過是正常的喜愛而已, 比侄兒侄女們強一些。可是時間一長,真是越來越喜歡!
熱熱鬧鬧的洗三宴來了一通, 因為崔本這洗三宴辦的大,兼是生的個女兒。不免讓人議論道:“崔七奶奶生了大姐兒,崔七爺真是歡喜的跟什麼似的!人都說一舉得男才是福氣。可要我來說,得男得女都不定是福氣,到底要看丈夫如何。若是丈夫是個好的,生女無憂,若是丈夫是個不好的,生男也無喜。”
有人就駁道:“怎能這樣說?男人到底靠不大住,還是兒子管用呢!特別是崔家老七這樣的,他那酒坊生意似乎越做越大,說不得以後就是真正的有錢人了。這樣的人物又不比咱們這些人家,就是老婆不好也沒錢再娶或者納小!”
這話引得一些人皺眉,這世道雖然是男子三妻四妾,實際上而言卻只是有錢人家的把戲。有錢人家的公子身邊從來都是鶯鶯燕燕,有老婆姨娘通房各種名目,書房裡說不得還要伺候兩個俏丫鬟。這還嫌不夠,外頭養著外室的多著呢!
可是世道哪能是這樣,本來上天造化生男生女該是一樣多的。偏偏世人重男輕女,生下的男嬰就養成,生下的女嬰卻很有一些被溺死,這就使得男子比女子要多一些。再加上有錢人家三妻四妾和呼奴使婢,多得是男子根本討不著老婆。
而在普通之家,還是最多一夫一妻過日子,很少有納小或者停妻再娶的。甚至到了一般富裕之家也不常見——而以崔家的境況,親戚以及結交的朋友也多是差不多的人家。這時候這婦人說的話自然會引起其他婦女的不滿。
不過這些人的議論也關不著趙鶯鶯和崔本的事了,兩人如今第一次當爹做娘,什麼事都覺得驚奇,什麼事都覺得喜悅。整日忙著逗孩子哩,哪有功夫管一些外面不中聽的閑言碎語?
就在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養育小兒中,度過萬氏生子,度過了曦姐兒滿月,甚至度過了趙芹芹嫁人。然後秋老虎被一點涼意送走,下了幾場雨之後季節開始變化。
是的,萬氏只比趙鶯鶯遲了半個多月就生了孩子。這一次生子可為難萬氏了,因為孩子比一般的胎兒要大一些,而萬氏又是第一胎,可想而知其中痛苦了。完全沒有趙鶯鶯的順利,生了有一天一夜呢!好在最後的結果還是生下來了,萬氏似乎有些被傷到了,按照大夫的說法,兩三年之內絕不能再生!
這可不是一個好訊息,不過萬氏自己倒是精神還好——一舉得男給了她很大的安慰,就算兩三年之內不能再生,有這麼一個兒子在前,她也沒什麼好慌張的。而且不只是她,就連一些旁的婦人也這樣覺得。
覺得她真是有福氣,能一舉得男!在孩子的洗三宴上,攪盆裡放的紅棗所有人爭搶一通,這就能說明瞭——棗子有早生貴子的寓意,搶到紅棗吃下就有沾到産婦運氣的意思。而所有棗子中豎起來泡著的棗子最難得也最走俏,幾個想兒子的婦女和想孫子的老婦爭的快打起來了。這種豎起來的棗子象徵的是男孩兒,據說吃下這棗子必定得男!
曦姐兒滿月並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借個由頭親戚朋友吃吃喝喝而已。至於所份子錢,先不說酒席等也是要錢的,就說這人情難道不還?說到底是個虧本生意,所以意義果然是找個機會吃吃喝喝。
倒是曦姐兒滿月之後趙鶯鶯能夠從産房挪出來,隨便洗頭洗澡了,這是一件大好處!
趙鶯鶯原先在坐月子的時候偷著也洗頭洗澡,可到底不敢過分,算起來三十日的月子,也只洗了兩三回而已,一般就是擦澡而已。至於頭發,那實在是沒法子了。對於向來喜歡整潔清爽的她來說,這也實在是一種折磨。好在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個月子盼過去了,她也滿心歡喜。
“唔,腰身恐怕粗了兩寸——桃兒,從今日起每餐都要做幾道不放葷油的素菜!”這大概就是趙鶯鶯唯一覺得不大好的地方了。
至於趙芹芹出嫁,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好說的。比較巧合的是安排在趙鶯鶯出了月子之後,若是在月子中,或者大著肚子的時候,恐怕趙鶯鶯這個親姐姐要不能來觀禮了。
這一應事情完了,崔本和趙鶯鶯,特別是趙鶯鶯就沒有什麼事兒了——她在五月的時候就不能拿針了,也好在那時候繡畫趕制完畢,提前交貨上去。而之後她要生孩子,自然不會再接活兒。這會兒,她空閑的要死,只剩下了帶曦姐兒一件事!
淅淅瀝瀝的秋雨下著,趙鶯鶯就抱著曦姐兒坐在屋簷底下看雨滴滑落。這時候只不過微涼,並不是寒冷,倒也不擔心孩子著涼。所以一個搖籃擺在旁邊,趙鶯鶯就能一邊給家人做換季的衣裳,一面照看她了。
層層的秋雨帶走了夏天的最後一絲燥熱,讓趙鶯鶯鬆了一口氣。她平素並不是一個頂怕熱的,可是經了一回夏天的時候懷孕,只覺得十分難挨,以至於純粹想到夏天也覺得過不得了。
當然,這樣綿綿密密的秋雨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曦姐兒如今的尿布。一會兒曦姐兒似乎在掙紮,趙鶯鶯對響動什麼的很敏感,一下就注意到了,將她抱起來摸摸。
“桃兒,拿幹淨的尿介子來!”
嬰兒的面板嬌嫩,趙鶯鶯不用那些舊衣裳,就用洗了又捶,直到去了所有生性,只剩下柔軟的松江細棉布給曦姐兒做尿介子。當時為了穩妥起見總共做了兩打,想著這肯定是夠用了的。
誰能想到會一下遇到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而且趙鶯鶯照顧曦姐兒十分仔細,特別注意這些,曦姐兒一天要換下來七八個尿介子!這些尿介子要是一兩天幹不了,曦姐兒就要沒尿介子換了。
趙鶯鶯本想再多做一些尿介子,可是桃兒和圓娘攔住了她。
“這樣的天氣多少尿介子也不夠,還是用銅熨鬥把半幹的尿介子熨一熨!”桃兒勸說道。
趙鶯鶯卻有些不喜:“這又不是曬幹的,有一股子味兒!”
圓娘在一旁笑起來:“奶奶,這可怎麼說!這樣的天氣,就算是再做兩打尿介子也無用,一樣不是曬幹的——您專門空了一間廂房晾尿介子,那也是陰幹的,一樣有味兒呢!”
桃兒本就是在熨尿介子,這時候把手裡燒的通紅的銅熨鬥架在一邊的鐵架子上。然後把疊的整整齊齊的尿介子給趙鶯鶯送去,至於剩下的幹淨尿介子則是放在搖籃旁掛著的一個系帶布包裡,方便取用。
趙鶯鶯給曦姐兒迅速地洗了屁股,又換上尿介子。至於用過的尿介子,則是被拿出去洗了。這些日子趙鶯鶯照顧曦姐兒這個小冤家很多,餵奶也好,換尿布也好,哄睡覺也好,都熟練的不行。
因為換尿布已經清醒過來,不願意再躺回搖籃裡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叫了起來。趙鶯鶯看她樣子就知道她要哪樣了——她只能抱著這個小冤家在屋簷廊子下走來走去,在有節奏的拍背當中,這孩子總算有些要睡著的意思了。
正當趙鶯鶯鬆了一口氣,打算把孩子塞回搖籃,敲門聲又想起。然後是圓娘打著青綢油布傘去開門,不是別人,正是崔本。
而崔本以來,趙鶯鶯懷裡的崔曦立刻就不同了,精神大好伸著手就要抱抱。要不是趙鶯鶯早有防備,幾乎抱不住她!
崔本是穿著蓑衣回來的,鬥笠和蓑衣雖然能保護大部分,然而依舊有一部分難以保護。所以這會兒身上免不了沾上水汽,像是衣服下擺更是變得濕漉漉的。見寶貝女兒要來抱,也只能閃開些道:“曦姐兒聽話,現在可不能抱!爹爹身上全是水!”
崔本一回家,趙鶯鶯便讓圓娘去廚房裡弄些熱水去內房:“趕緊洗個熱水澡,這都淋濕了!”
說著抱著崔曦,跟著崔本一起進了房。順手把崔曦放在架子床中央——這床很大,而且曦姐兒如今就連翻身都不能夠,所以放在軟綿綿的大床上趙鶯鶯很放心。
至於空出手來的趙鶯鶯則是在衣箱裡給崔本尋幹爽的衣裳,然後給掛到床後面的屏風上。然而一會兒不見爹孃的曦姐兒立刻不幹了,委屈地哭了起來。趙鶯鶯趕緊又抱起她,抱在手上拍拍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