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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衝是哀傷的,是痛苦的,更是後悔的。
此時郭亮的殘軀已經被清理好,就用的這澗水,但無論眾人如何清洗,那從斷首的創口處還是源源不斷噴湧著鮮血,將裹屍布染得血紅。
張衝站在郭亮的身前,他的後面是一眾老弟兄,典韋、李大目皆在列,他們都神情悲痛的看著郭亮的殘軀,怎麼都不相信,郭亮會死在這裡。
這個時候,典韋終於忍不住了,他對張衝抱拳道:
“王上,阿亮的首級還在那張飛手上,我去帶人搶回來,不然阿亮死不瞑目。”
典韋的話引起一眾老弟兄請纓,但蔡確紅腫著眼睛,無奈道:
“誰不想殺那張飛?但辣孃的,我們這些人跑遍了戰場,就偏偏見不到劉備、張飛這幾個,這幾個人難道是飛了?”
說著,蔡確又要往外走,旁邊的郭祖攔住了,勸道:
“別搜了,該搜的都搜了。”
此時蔡確終於哭了,他坐在地上罵道:
“那怎麼辦,那八陡山咱們搜了嗎?是,那山不知有多少,要是劉備那些人跑進山裡,咱們是搜不到了。”
罵完了,蔡確又哭。
整個過程,張衝一直背對著眾人,他沉默的看著躺在白布上的郭亮。
雖然這一刻郭亮的頭顱並不在,但張衝卻在腦海中補齊了面龐,甚至比平時更加清晰。
他記得自己和郭亮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那時候這小子跟在黑夫後面老和自己作對。
如果說黑夫是不服氣自己年紀小做了把頭,那郭亮這個傻小子就是純粹愛吆喝事。
但不得不說,這小子確實是個好小夥,甚至有點過分淳樸的好了。有一次,夜行船,他和郭亮排一班,就暢想要是以後有錢了要該幹些什麼。
當時張衝聽了郭亮的幻想,真的特別想笑。原來這小子對發達的最終極幻想也不過是如他們裡的土豪那樣,能吃肉,能穿綢。
所以當張衝說日後有富貴了,想帶著天下人一起富貴的時候,郭亮折服了,他認為這是頂好的志向。
其實對於當時的張衝來說,這場談話和大學時期宿舍哥們的夜談嘴炮有什麼分別呢?
但這小子就信了,而且從此再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想到這裡,張衝眼角有點溼潤,忽然他看向了郭亮的右手,他右手的大拇指上套著一個木質的指環。
看到這個指環,無數記憶再一次沖刷著張衝。
那時候是他在薛氏壁的第一次練兵,郭亮找到自己說自己之前一直用刀,想加入刀隊,不想用弓。
當時張衝當然明白這背後的原因。就是因為當時他們從李進的巡河檢順出了不少刀矛,但硬弓就沒幾把。
後來攻破薛氏壁的時候,就更是如此了,一個逃亡在外的破落豪族哪裡有幾把良弓呢?
所以當時弟兄們普遍想被分配到刀隊,因為能分到好刀,最不樂意被分到弓隊,因為都是一些沒準頭的獵弓。
當時自己也是老忽悠了,直接對郭亮來了一頓嘴炮,說什麼只要你想,你可以成為任何人,能約束你的只有你的心。
總之一套在後世爛熟的人文主義話術洗禮了郭亮,其人暈乎乎的就成了一個只有三根歪扭箭矢的弓箭手。
想到這裡,張衝的眼淚落了下來。
真的,最虛偽自私的就是我自己,我需要靠意志和學識才能抵制我心中的惡,而你們,卻天然的接受這一切,並忠誠於這一切。
阿亮,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讓那黃天盛世降臨到人間。
既然他們都說從來沒有就是不對,那我就將無變成有,將有變成那從來如此。
想完這個,張沖默默將郭亮的指環取下,套在了自己的右手。
而這個時候,奚慎的羽毛騎也將軍報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