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天蠶絲已經盡數變白,被圓窗外透進的湖風一吹,如灰般寸寸斷裂,然後散於無形。
井九問道:“穩住了?”
過冬嗯了一聲,感受到窗外的熱風落在臉上,微覺不喜。
修道者寒暑不侵,不代表他們不喜歡清涼世界,尤其是像她這樣的人。
井九注意到她的表情和眉間那抹疲憊,想了想,起身走到對面把她抱了起來。
過冬看著他,沒有表情。
井九沒有解釋,直接把她抱出禪室,放在在輪椅上。
輪椅碾壓青石的聲音響起。
後面的那些天一直響著。
井九推著輪椅在湖畔行走,在蔭涼裡追著風。
現在她不再長時間沉睡,可以與他說話,但說的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多,更多時候還是沉默。
天陰的時候,他會推著她去曬曬太陽,但過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聽到她煩躁的聲音。
過了些天,暑意更深,庵堂處於深谷,風比較小,湖氣蒸騰,更加悶熱。
過冬的情緒越發不好,不停地抱怨。
井九知道她只是閒不住了,想去外面走走,便去問了那位老尼姑,附近可有風景可看。
老尼姑說他們來時看到的兩溪交匯處有一片湖,湖裡生著很多荷花,風景很是不錯,也比較清涼。
大原城是朝天大陸著名的避暑盛地,井九心想若真有這般好的去處,只怕早已人滿為患,擔心會不方便。
老尼姑說道無妨,大原城裡知道那片湖的人很少,尤其是清晨時分更沒有人,帶姑娘去散散心是極好的主意。
第二天清晨,井九便推著輪椅離了庵堂,老尼姑在後方目送離開,臉上滿是欣慰的神情。
兩溪交匯處其實沒有湖,只是個水潭。
潭裡生著密密的荷枝,完全掩住水面,清風徐來,粉色的荷花在晨光裡鮮嫩欲滴,確實很好看。
井九想起鎮魔獄裡的那個水潭,覺得有些意思。
輪椅停在蓮葉最密的水邊。
晨光漸盛。
二人都沒有說話。
潭裡忽然響起水聲,荷葉亂搖,露出一個人來。
那人對著岸邊揮動雙手,在水裡沉浮,潭水不停灌入嘴裡,已經喊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井九與過冬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那人眼裡滿是絕望與荒唐的神情。
如果這時候他還來得及思考,必然會想,你們隔得如此之近,為何不救我?
就算不救我,你們為何要這樣靜靜地看著我去死?
沒用多長時間,那人體力耗盡,向著水底沉去,伸直的雙手無助地在荷葉上拍打了兩下。
井九與過冬依然沒有動。
又過了會兒。
井九說道:“是真的。”
過冬有些意外,說道:“我又沒有懷疑過是假的。”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以為你是想確定情況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