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以往的景陽真人與現在的井九是一個人,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
他們不是兩條一樣的河流,而是一條河流的上下游。
現在的井九能夠舍掉景陽的那些因果,成為真正的此刻的他嗎?
如果可以,他便有可能醒來。
柳十歲聽完禪子的講述,認真地想了很長時間,然後誠實地說道:“聽不懂。”
他曾經在雲臺裡讀過無數卷宗,在果成寺裡聽了好些年的經,在一茅齋裡更是博覽群書,雖然看著還是那個膚色黝黑的農家青年,實則是這一代的修行者裡學識最淵博之人,連他都聽不懂禪子的話,卓如歲等人自然也聽不懂。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懂,這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可能……只有他自己懂吧。”
禪子再次望向沉睡裡的井九,說道:“不過我倒不擔心他醒不過來,不管他是景陽還是井九,當然會給自己留後手。”
卓如歲說道:“您不是說掌門真人沒想到自己會受這麼重的傷,所以那道劍息無法醒來?”
禪子像看白痴一樣看了他一眼,說道:“像他這麼怕死的人難道只會留一道後手?”
“你的那些推論,或者說的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西來的聲音忽然在圓窗外響起。
“雖然我真的不懂,但確實有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這句話,禪子提起僧衣下襬跨過圓窗,來到湖邊,與西來並排坐在了石凳上。
如白蓮花般的赤足探入微涼的湖水裡,一蕩一蕩,引來好些魚兒嬉玩。
西來問道:“傳聞裡你前世是果成寺的那位德高望重、嚴肅方正的臨谿大師,轉世重生之後卻像孩子一樣貪玩,其間有何玄妙?”
禪子說道:“我與景陽真人探討過這個問題,義父死後,我漸漸記得了前世的一些記憶,但那是否就能證明我是我?”
西來說道:“確實極難證明,就像他一樣,他到底是景陽還是井九?或者說他願意成為誰?”
“我真的不懂,不過你那句話說的不錯,這一世的我確實很貪玩。”
禪子從袖子裡掏出一大把細木棍,扔到兩人間的石凳面上。
那些細木棍就這樣隨便的搭著,有些散落在外,但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發現結構極為複雜,想要拆解開來非常困難。
這是孩童們最常玩的、也是最簡單的遊戲,西來再無心世事,一心修劍,也知道怎麼玩。
他看了禪子一眼,發現對方的眼神非常清澈,卻又是那樣的認真。
他想了想,伸手從那些木棍裡抽出了一根。
不是最上面、最簡單的那根,也不是位置最艱難的那根,就是很隨便的一根。
晨風輕拂湖面,微亂晨光,迎來了兩道劍光。
廣元真人與南忘落在了湖畔,趙臘月等人也來到了場間,視線落在石凳之上。
他們知道,這堆木棍就是禪子與西來之間的戰局。
禪子伸手抽了根木棍。
西來接著忽然同時抽出了兩根。
禪子看了他一眼。
湖畔異常安靜,便是晨風來到石凳處都很自覺地停下,更沒有人會出聲打擾。
對孩童們來說都很簡單的遊戲,自然不可能難住西來與禪子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