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何能把自己的身份隱藏的如此之好?”
白千軍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說道:“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白早微怔說道:“你是說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白千軍點了點頭。
白早有些吃驚,說道:“你確認?”
白千軍說道:“我派了七批人去試,確定他真忘了自己的問道者身份,一心只想著救蒼生,行大道。”
白早看著琴上的那些弦,沉默不語——在幻境裡生活的時間太長,被紅塵所惑,問道者真有可能忘記所有前塵往事,但奚一雲明顯不是那種,更像是主動的遺忘,他為何要這樣做?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輕聲感慨說道:“真是高妙至極。”
白千軍也持相同的看法,說道:“應該如何處理?”
“一茅齋的先生們不修道,道心卻堅若磐石,難以動搖。”
白早說道:“現在就想辦法殺了他,不然日後會是極大的麻煩。”
白千軍忽然說道:“我也忘了一些事情,只要不去想,便很自然地忘了,但有些事情不想忘,就忘不了。”
再平靜的視線也會被感受到,更何況平靜的背後隱藏著熱度。
白早沒有抬頭,說道:“童顏師兄出去了,你怎麼看?”
白千軍緩緩收回視線,望向池塘上那些並非真實的燈光倒影,聲音有些微冷。
“我本來就反對他去楚國都城,師妹你和他都太重視井九了。”
白早淡然說道:“師兄死了,證明井九如我所說值得重視。”
白千軍沉默了會兒,說道:“師妹你始終都是對的。”
白早靜靜看著他的側臉,說道:“是的,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不妥,一切都在按照你與童顏的想法進行,仙籙最終會落在我們手裡。”
不知何處有夜風穿宮而過,把視線所及之處的燈影攪碎。
白千軍靜靜看著那處,說道:“我只是忽然很想再多忘記一些事情。”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出殿,去準備明日的登基大典。
白早望向水面,沒有說話。
她明白他的意思,覺得很沒意思。
池塘水面殘破的燈影緩緩湊回一處。
她想到楚國那邊傳的訊息。
下了罪己詔後,井九被那位大學士幽禁進了冷宮。
罪己詔肯定不是他自己寫的,被幽禁進冷宮倒是他自願的,就像她一樣。
想著這些巧合,白早莞爾一笑,覺得好有意思。
……
……
又過去了五年。
秦國白皇帝行事暴虐,橫徵暴斂,強命洛西三千豪戶入咸陽,一時間怨聲載道,旋被鎮壓,只能道路以目。三萬鐵騎在他的親自指揮下,如最鋒利的劍鋒,橫掃整個大陸北方,所向無敵,就連那些野蠻部落也畏懼的連連退卻。
唯一能與秦國爭鋒的趙國,偏在這時候遇著了一件大事,他們的皇帝要死了。
這位皇帝陛下英明至極,智慧無雙,寬嚴相濟,可惜的就是先天不足,身體太過虛弱,沒有子嗣。
過去的五年時間裡,可能便是因為這些問題,趙國朝野間一直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皇帝陛下接連頒旨,做出多項人事任免,強力限制緝事廠的權力,大力扶植後黨,明顯是要對何公公開刀的模樣。但不管趙國官員百姓乃至齊國商人如何翹首以待,最終皇帝陛下也沒有對何公公動手,甚至依然信任有加,就連喝藥也還是隻喝何公公親自熬的藥。
殿裡的藥味要比往年淡了很多,可能是因為窗子都開著,通風良好的緣故。
“張大學士比我們要大五十歲,再怎麼能熬,也熬不到二十年後。”皇帝喝完藥後蒼白的臉色沒有任何好轉,半倚在榻上,喘了兩口氣,接著說道:“今後的天下,能對付白皇帝的也只有你了。”
何霑沒有說話,也沒有勸陛下好生休息,因為誰都知道陛下已經撐不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