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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寂寞沙洲冷

“待會大冢宰就明白了。”我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拿出香包,從中抽出了一隻小白瓷淨瓶,倒了一點紅色粉末在手上,“這是青薔從陛下身邊的尚白身上偷來的,是硃砂。”

我將硃砂慢慢塗抹於畫上,元西的臉上赫然驚見一塊猙獰的胎記,李寧湊過來一看,不由驚道:“這不是……”

“沒錯。”我接過他的話,“這就是尚白,應該說元西喬裝改扮弄成了尚白,尚白就是元西,元西就是尚白,他們是同一個人。”

李寧驚道:“這麼說,元西是陛下的人,那麼,當初在翠華山的那場刺殺,是陛下安排的?!”

宇文護先是恍惚,繼而眼神逐漸兇狠起來,我又從書案上抽來一張紙,道:“這是侯植當初拜帖求見大冢宰時寫給大冢宰的帖子,是一首五言詩。大冢宰批評他寫的亂七八糟,不知所謂。這首詩看似雲中霧裡,毫無章法,可細看一下,您就會發現這是一首藏尾詩,另有玄機。”

“後園揮劍舞,日日對落英,夏深近秋社,生前何所有,死後一孤鬼。舞(武)英社有鬼,侯植公子是想提醒大冢宰小心武英社。我猜,侯植可能是無意中得知了武英社的秘密,才被兇手殺人滅口的。”

宇文護重重拍案,抓起紙揉成一團,目光充滿恨意,“很好,寡人精心輔佐的人竟然想要寡人的性命,真是我的好兄弟!”

宇文護的目光漸漸凝凝成一點,危險而冷厲,“這一次,我不會再猶豫,也不會再心軟了。皇權之下,什麼兄弟,情義,統統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中的權力,才是真的。”

“李寧,你哥哥不是在御膳房做事嗎?”宇文護猛地側向李寧,咬牙陰森徹寒道,“秘密傳他來見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他做。”

“是。”李寧低頭應下。

這一夜,宇文護目光凝重,叫人抱來了一罈竹葉青酒,倒酒在大大的青釉色碗裡,喝了一碗又一碗,幾不曾停歇。

喝到有些醉意朦朧的時候,宇文護的目光復雜,心情矛盾,有悲傷,又感嘆,又無奈,喃喃道:“叔父,護兒一直很敬重你,是你一手提拔護兒成才,沒有你,就沒有我宇文護的今天。這一碗,護兒敬你。”

只見宇文護目光迷茫,像是對著某個人講話,“叔父,你一直盼著一統天下,坐擁萬里江山。可惜,天不永壽,上天奪去了你的生命,你把你的兒子還有你未竟的心願交付於我,侄兒一直記著你的囑託,我廢了魏恭帝,立大周,扶持宇文覺登位,“可是——”

宇文護的眸子捲起了浮雲般的怨憤,喊著一口氣飲下一碗酒,“宇文覺大了,心野了,他想掌權,我這個堂兄便成了他的絆腳石,他竟然要殺我!第一次,侄兒念著叔父的恩情,放過了他。可宇文覺全然不顧兄弟情分,還想殺我第二次, 這回侄兒可不能再忍了,既然宇文覺忘恩負義,過河拆橋,那我也不必再顧念什麼兄弟情義了。我可以擁護他坐上王位,同樣也可以將他拉下,廢了他!”

慢慢地倒酒,宇文護幽幽的冷笑,“叔父,我可以扶持宇文毓,他一樣是你的兒子,一樣能擔起你的大業。可是——侄兒是真的怕了,怕他會跟宇文覺一樣反過來對付我,侄兒不放權,只是想看看他是否信任我。”

“沒想到……”宇文護竟扯開一抹苦澀的笑,“他還是和宇文覺一樣,使盡手段要除掉我。叔父,你不要怪侄兒心狠,侄兒這可是不得已的。”

宇文護因為持掌大權,獨裁專斷,觸犯權威,引起君王的不滿和猜忌;又因為君王的猜忌,宇文護更加握緊權力,不敢放權;而宇文護的大權握得越緊,君王的猜忌越深,進而有了殺心,終於免不了兄弟反目的局面了。

這其中的恩恩怨怨,權力的追逐裡,孰是孰非,又有誰能分得清?

不過,他們的恩怨幹我何事,為什麼要硬拉我攪進這一潭渾水,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被他們當成權力鬥爭的棋子,視如草芥,憑什麼我要被他們這樣欺凌?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我是不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的。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朝蘇軾《卜運算元》“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