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平靜的臉色終於變得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卻對我強作冷硬道:“別忘了你的解藥還在陛下手裡,你幫著宇文護對付陛下,難道是指望宇文護能幫你拿到解藥?你難道就不怕事成之後宇文護翻臉無情,下場更悲慘嗎?”
我面色不變,淡靜如水道:“我救了宇文護,害得宇文毓在翠華山刺殺宇文護的計劃失敗,死傷無數。宇文毓是不會放過我的,他一直想我死,等我成為一枚廢棋時,我的死期也就到了,我從不相信他會給我解藥。”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告訴你,我還知道很多秘密。”我的聲音一滯,變得依稀,微弱得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關於——宇文邕的。”
瞬間,菁菁的眼睛睜得如銅鈴般,蘊含著憂懼。下一刻,她手中寒光閃閃的匕首已飛快地向我斜穿來!
一切都靜止了,菁菁不可置信地盯著穿進她身體裡的利箭,緩緩地倒下。身後舉著弓箭的李寧,面色冷蔑,一臉嫌惡地瞥了一眼死在地上的菁菁。
我走過去,伸手輕輕合上了她的眼眸,幽聲嘆道:“但願來世,你能託生在一個好人家,平平安安過一生,別再捲進權力的殺戮裡了。”
處理好菁菁後,當夜我就整理好包袱,準備離開冢宰府,離開長安,這爾虞我詐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待了。這陣子,我故意找宇文護借了長安地誌圖來看,還故意圈畫了長安城東的地圖,這事,菁菁也知道。
如果我失蹤了,宇文護和菁菁背後的人也只會以為我是從城東離開的,誰會知道我真正的去向呢。
夜裡,我把一封信和一塊山玄玉佩裝進了一個匣子,請院子裡掃地的老伯幫我埋藏起來,並囑咐他如果聽到我的死訊,就把這匣子交給宇文護。老伯吃過我的不少滷雞爪,又收了我的錢,自然同意了。
——
青石道上,我坐在僱來的馬車裡,素手掀起竹子青色的幔布,望著兩邊的茶樓酒館,鱗次櫛比的屋宇,蔚然濃綠的榆槐,遠去的紅牆綠瓦。許久,終是放下幔布,掩去了這滿城的繁華與風煙。
車子出了城門,行駛在城外的官道上,我緊繃的心情微微有些舒緩,只有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我才能安全。
卻聽得嗒嗒的馬蹄聲踏風而來,馬車倏爾一震,停了下來,我預感不妙,掀開簾子問車伕,“怎麼回事?”
放眼一看,官道上幾名騎馬的男子,手持利劍,氣勢凜凜,攔在馬車前面。正中一人,玄衣廣袖,眉目冷峻如寒星,乃宇文邕無疑。
我一把拔開身上佩戴的長劍,澄明的劍光一閃,我冷冷指向他,“大司空這是做什麼?”
宇文邕面薄如冰,撕去了往日刻意偽裝的柔情,“你故意看長安城地誌圖,用紅筆勾畫長安城東的路線,誤導大家,以為你會從城東出逃。可你蕭青薔工於心計,詭計多端,怎麼會輕易讓人得知逃跑的路線?西北那裡是大漠,你不會傻得往那裡跑,那麼你極有可能選擇南下。蕭青薔,你騙得了菁菁,騙得了宇文護,可你騙不了我。”
我握緊長劍,一臉戒備,“那麼大司空今日是來殺我的?”
宇文邕臉上浮露一抹薄如浮光的冷笑,“你說呢?”
我緊緊盯著他,慢慢道:“不,你不敢殺我。”
“我有什麼不敢殺你的,現在你是孤身一人,沒有宇文護來保護你,正是殺你的最好時機。不過有一點我很奇怪,必須要在你死前問問你,你身負斷腸散之毒,怎麼還敢逃,不怕毒發身亡麼?”
“我的毒已經解了。”我淡淡地告訴他。
“不可能!”宇文邕斬釘截鐵道,“斷腸散毒藥,世間罕有,解藥只有我皇兄一個人有,你不可能解得了。”
“那是因為你們都陷入了思維固定的誤區。”我清清冷冷一笑,宛若雪地裡開出的一朵冰蓮,“你以為毒藥就一定要用解藥才能解毒?你們忘了這世間還有一種解法,也是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催吐清胃。那天我脫身以後,便立即買了炭灰服下,再用鹼水和催吐劑洗胃,又在醫藥館那裡急煎了綠豆、金銀花和甘草來服用,清掉了身體裡的毒。”
雖然這法子很危險很傷身,起碼會折掉我十年的壽命,但為了不受人控制,折掉我十年的壽命又如何?
宇文邕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咬牙道:“竟然戲耍了我們這麼久,蕭青薔,看來我今天是非殺你不可了。”
註釋:
①標題化用出自宋朝詩人蘇軾《觀杭州鈐轄歐育刀劍戰袍》“書生只肯坐帷幄,談笑毫端弄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