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近來宮裡事端頻繁,讓陳蒨明白了後宮只有雨露均霑才不至於招致怨氣和禍端,合宮上下才可祥和安睦。又或許是近來陳國與周國為爭奪湘州而交戰,戰事頻繁,政務繁忙,以至於他沒空來找我的茬。自我與他約定好兩不相犯後,他便再沒有刻意做出專寵於我的假象,而是雨露均霑,大大小小的宮妃都被他寵幸了個遍。他這麼做,一方面是怕我被後宮妃嬪算計暗害了,為了我往後可利用的價值,他得護我周全;另一方面則是怕把我逼急了會危及婉昭儀,他不得不將報復計劃收場。
沒有陳蒨的日子,我過得無比舒坦,逍遙恣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些扭扭捏捏的宮妃禮儀全被我拋在一邊,吃吃喝喝,困了就躺在氈案上,醒來就斜倚著拿幾本書來看,悶了就出去走走,隨意的躺在茵茵碧草上,沐浴陽光。
今夜像往常一樣斜躺在軟榻上看書時,聽云溪傳報陳蒨來了,我頓時不悅了起來,直起身子,書也不看了,丟在一邊,他來幹什麼?
遣散寢殿內所有宮人,我看著衣袂飄飄走進來的陳蒨,清清楚楚攤開道:“陛下有何貴幹,不是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嗎?”
乍一聽,陳蒨原本看不出情緒的面色轉瞬間變得跟炭塊一樣難看起來,“青兒不用急著把朕趕走,你以為朕願意來這?朕來是有要事的!”
“什麼事要勞動陛下大駕?”我隨意往榻上一坐,懶懶道。
見我一副完全不把他看在眼裡的樣子,陳蒨更惱了,“朕問你,你當初呆在宇文護身邊好好的,怎麼會不遠千里的跑來人生地不熟的陳國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去查我了?看著眸色漸暗的陳蒨,我儘量讓自己自然地笑笑,“不想呆了自然就要走了。”
“你是宇文護身邊最信任倚仗的書房掌事,待遇優渥,在冢宰府中也算有頭有臉,你是傻了才會不想呆在那跑來毫無根基的陳國。”陳蒨幽暗的眸子迫近我,“除非你是逃命來的。”
我不接話,陳蒨自顧自地講道:“你是宇文護的得力幫手,宇文護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你都有參與,甚至他和宇文毓的內鬥,你都摻合了不少。幾個月前周國皇帝宇文毓病逝,而你也就在那時莫名其妙地失蹤於周國,冢宰府上上下下再無人見過你。你就如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蹤影。”
“宇文毓正值壯年,好端端的怎麼就病死了?誰都知道他與宇文護的矛盾由來已久,二人暗中積怨,他的死恐怕是宇文護做的手腳吧,可你偏偏在這時候失蹤了。”陳蒨看我的目光驟然幽冷,“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長,你是不是知道宇文毓的死跟宇文護有關,怕宇文護殺人滅口,所以你逃來了陳國?”
我不慌不亂,直對上他的眼睛,“既然陛下已經知道,那青薔也沒必要隱瞞了。我確實參與了宇文家兄弟的內鬥,也是為了保命才來的陳國。但宇文毓之死,如果青薔沒猜錯的話,應該跟一個叫李安的御廚有關,李安是宇文護屬下李寧的兄長,如果他在宇文毓的膳食內神不知鬼不覺地加點什麼的話……”剩下的我沒再說,他也該明白了。
“既然你幫宇文護對付宇文毓,那你和宇文邕應是敵對關係才是。”陳蒨懷疑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射向我,“你和宇文邕真的是戀人?”
“不是。”說話的瞬間我偷瞄了一下陳蒨的臉色,他的臉上竟然有一種釋懷的輕鬆,他有什麼好輕鬆的?我心下疑惑,卻還是說,“宇文邕並不知宇文護和宇文毓的內鬥,我和他,也不過是見了幾次面而已。”
“那你怎麼連他的定情信物都收了?”陳蒨沒好臉色地問。
“人家是皇親子弟,身份尊貴,我一介民女,哪敢推拒?”我假裝悶悶道。
陳蒨不可能只憑一支竹簫就完全確信我和宇文邕的關係,他肯定還會派人去查,查出端倪肯定前來質問,這一層我早想過了,所以暗中早早想了一大堆謊話來搪塞他,無論他問什麼,我都能扯個謊來應付。
陳蒨突然俯頭問我,“你喜歡他嗎?”眼裡有莫名的期盼。
陳蒨問得真是莫名其妙,我喜不喜歡宇文邕跟他有什麼關係,問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做什麼?我一時捉摸不透陳蒨的用意,只好含糊道:“不知道。”
“不知道?”陳蒨不知怎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你不喜歡他怎會隨身佩帶他送給你的竹簫,在朕面前扭扭捏捏的作什麼!”氣惱的聲音中又摻雜了一絲失落。
他這是以為我是害羞不願意說?而且,他氣惱什麼,失落什麼?莫名其妙。
言盡於此,兩個人眉對眉,眼對眼地看了許久,誰都沒有開口,長久的沉默尷尬之後,我終於忍不住了,提醒道:“天色已晚,陛下是不是該回去了?’
我不說還好,一說他臉色更差了,瞪著我道:“這整個皇宮都是朕的,更別提小小的一個漪蘭殿。朕愛去哪就去哪,愛呆在哪就呆在哪,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嗎?”
“陛下不是說不願意來這嗎?”我無比鬱悶地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