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她向陳蒨告的密,還能有誰?
打從一開始,讓我入住漪蘭殿,陳蒨就不放心,漪蘭殿裡必定有他的人在監視我的動向。梨霏,一早就是他派來監視我的人。
傷心有什麼用,只會傷到自個的身體;憤怒有什麼用,只會降低自己的理智。
眼淚最是軟弱無用,我不會容許自己變得那麼沒用的,人被畜生咬了一口,自傷自虐是最怯弱愚蠢的方法。我要,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去打死那隻畜生。
翌日,慈訓宮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是太后召見。太后向來深居簡出,一心禮佛,甚少過問後宮之事,怎麼就突然傳召我過去呢?心下疑惑,卻還是恭順地領命,跟著去了慈訓宮。
太后並非皇帝之母,說起來還是他的嬸嬸,陳蒨生母早逝,又是繼叔父之位登基,遂封了叔母章要兒為太后,尊居慈訓宮。
慈訓宮簡樸乾淨,並無過多奢華的裝飾,太后亦是衣釵簡潔,意態安閒地躺在鳳椅上看著跪在地下的我,並不著急叫我起來。
太后五十幾許人,兩鬢間已夾有斑駁之色,面龐瘦削憔悴,一雙眼睛卻是分外清明,抬首顧盼間,一尺濯濯素波晃動,安閒優雅中自帶著穿透人心的晶亮。
待我跪得腿腳痠麻,才聽得太后閒閒道:“華昭容,你可知罪?”
心一凜,看來是有人按捺不住跑到這位萬事不理的太后面前告我的狀來了。心下不服,卻也只能忍著,低聲道:“太后寬仁,嬪妾初涉宮闈,許多事情還不甚清楚,若有失儀犯錯之處,還望太后教誨。”
不管有沒有錯,先認錯再說,在這個宮裡沒有權勢,就沒有話語權。
見我認錯態度良好,太后看我的目光緩和了些,不輕不重道:“後宮之事,哀家本不想管,可如今皇帝為你作了這等荒唐之舉,哀家不得不管。昨兒個皇帝罷朝,一直和你呆在式乾殿不出,大臣們對此可是頗有微詞。”
我不說話,低垂著頭,像一隻乖乖受訓的小貓。
“皇帝勤勉,自登基以來晚朝罷朝之事從未有過。自你入宮以來,專寵不斷,後宮怨結,引起諸多事端,哀家也只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你竟恃寵生驕,致使皇帝荒廢朝政,不僅宮闈不寧,連朝堂亦有所影響,哀家絕不能再由著你的性子胡來。”太后語氣平和,如閒話家常,然而話語之間凌厲的機鋒,無端的叫人心頭漫出寒意。
“嬪妾知罪,還請太后責罰,以正宮闈。”我俯首認錯。
我也不辯解,辯亦無用,不僅無用還會帶來更為嚴厲的懲罰。明明是她的侄子為了一己私慾強迫我留在式乾殿,凌暴我。到了別人眼裡,卻是我狐媚惑主,致使君王荒廢朝政。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什麼錯都是女人的,什麼錯都推到女人身上,男人永遠沒有錯。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要想活著,只能適應。
“你能知錯便好,哀家也希望你真能知錯就改。”太后睨了我一眼,徐徐而堅定道,“茲事體大,哀家不得不罰,念在你年輕不懂事,便施以小懲以作警戒好了。你去殿外跪上幾個時辰,好好反省清思。”
也不知太后說的跪上幾個時辰,到底是多少個時辰。我跪在殿外的走廊上,看著廊外的鵝毛碎雪紛紛,冷風獵獵,寒氣自脖頸灌入身體,冷得直哆嗦,跪久了,只覺得那寒氣浸透骨髓,四肢百骸都冰結了。
昨日在冷水裡泡了許久,頭本就有些昏昏然,現在跪著更覺頭暈目眩,虛軟得難受。不知過了多久,只覺眼前化作白茫茫一片,天旋地轉了起來......
“青兒,青兒......”昏睡中有人抱起了我,是誰在叫我?我討厭這聲音,想伸手推開那人,卻使不上一點力,只能偏頭在一顛一簸的懷抱中沉沉睡去了。
我發燒了,燒得迷迷糊糊,混沌中做了好多夢,零零碎碎的拼湊不完整,混亂成一片。一會兒是母親割破手腕,血流了一地,悽豔腥紅,濃重的血腥味燻得人只想做嘔;一會兒是我流落街頭,在眾人鄙夷厭棄的目光下,揀起被人丟掉的吃食,一口一口流淚地咬著;一會兒是在風雨雷電淒厲交加的夜晚,我瑟瑟發抖得躲在破舊的小屋;一會兒是那些頑劣搗蛋的男孩子追著我打的場景;一會兒是師父牽著我的手把我領回家……
好亂,好亂,腦子痛得很,似乎要炸開了。
註釋:
①標題出自唐代李白的《北上行》“嚴風裂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