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中走到梨花樹下,陳頊亦跟了過來,提醒道:“娘娘不必擔心,本王已叫青瀾在一旁把風,不會有事的。”
我稍稍放下心來,“那便好。”
乍然風起,震落枝頭梨花漱漱如雨,花飛如絮,落在我的身上,衣袖上,頭上,額上,甚至是眉眼間,繚亂了我的視線。
陡然間,一隻寬厚有力的手落在我的手臂上,輕輕一拉,便把我拉開這霏霏的落英。我急急拍掉髮上、衣袖間的點點梨花雪末,胡亂了事。看著我狼狽的樣子,陳頊不禁一笑,竟是說不出的溫暖,修長的手指蔓上我的雲發,輕輕拂開發絲上的梨雪片片,又緩緩地落下。
修長而略有硬繭的手指不經意間拂過我的臉頰,溫熱酥麻,我跟他不禁都怔了一下,爾後驚的一下同時退開。
“多謝王爺。”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託我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一句話,打破這曖昧的氣息。
我抬頭,卻見陳頊手裡拿著一彎赤金掛鈴鐺的手鐲,鏤刻青花交纏的鎏金鈴鐺拇指般大小,圓溜溜地轉悠。陳頊拿捏著指間的鈴鐺,用力一掰,竟將那鈴鐺掰開了,淡淡的苦澀的藥香味撲面而來,那鈴鐺里居然藏著一顆指頭大小的烏黑藥丸。片刻後,他又將那半開的鈴鐺合上,嚴絲合縫,毫不見破綻。
只不過一瞬,對面那人執起我的手,赤金手鐲已然推進了腕間,靜落於玉腕上。
“如此,便不會引人懷疑了。”陳頊目色淡淡道。
日光下,赤金手鐲微微一蕩,金光絢爛,明晃晃對映於眉目間,我緩緩勾唇,“王爺真是心思周到,多謝。”
“你真的決定好了?”陳頊神色複雜地看著我,“當真要如此?”
深吸一口氣,我字字堅定如冰道:“我心已決。”
“你可知,女子頭一次懷孕就落胎,傷了身子,往後便很難再有孕了。”陳頊幽黑的眸子染上一層憂色,“你狠得下這個心嗎?”
“我不得不狠心。”
不這麼做,難道我要生下陳蒨的孩子,為我最最痛恨的人生兒育女?若因為一時的不忍,因為所謂的骨肉情深,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就跟孩子他父親有扯不完的關係,然後再為了孩子步步退讓。為了讓孩子能有一個父親,留在自己最痛恨的人身邊,糾糾纏纏個沒完沒了,再和他上演一出剪不斷理還亂的虐戀?休想,這絕不可能!
安成王妃攜著世子一同走了過來,世子一來便依偎在陳頊身邊,十分依戀。
陳頊慈愛地摸摸他的頭,笑著問,“叔寶,玩的開心麼?”
“開心。”世子稚聲稚氣道,“淑容娘娘這裡可漂亮了,有梨花,有青藤,有楓樹,還有好多好多我沒有見過的花木。”
我忍不住彎下身子,對著他圓嘟嘟可愛的臉蛋笑道:“世子若喜歡,以後還可以常來這裡玩兒啊。”
“青兒這院裡可真熱鬧啊!”
來的人自然是陳蒨和總管公公蔣裕,陳蒨目光轉向我,眼波柔和,“方才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沒什麼,不過是同孩子間的說笑罷了。”我淡靜如水道。
陳蒨走近我,執起我的手,注視道:“可朕方才看你笑的那麼開心,朕從來沒看到過那樣的笑容,還真是託了叔寶這孩子的福。”聲音中夾有淡淡的苦澀。
“皇兄,臣弟先行告退。”陳頊看這情形,適時地攜了一家人告退。
蔣裕亦是識趣地退下,更是屏退了無關人等。
陳蒨從背後將我環住,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我由著他抱著,一動不動,目光落在面前一樹的漫漫花落。
“就這樣抱著你,看花開花落,雲捲雲舒,任流光飛逝,地老天荒。真好,這大約就是古人所說的歲月靜好吧。”陳蒨輕輕吻上我的耳垂。
真煽情,可惜我不吃這一套。不過心還是不可控制地輕微跳了一下,我承認我不是木頭,不可能對這一切毫無感覺。畢竟有個男人在你耳邊吹氣,說著綿綿情話,任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女人,骨子裡還是喜歡聽甜言蜜語的。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代晏幾道《臨江仙》“落花人獨立”,說的是人在落花紛揚中幽幽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