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覺著,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青瀾將這事報於我時,我正在菱花鏡前梳理我的一頭青絲,手中的木梳重重放下,清冷一笑,“當然沒那麼簡單,蘭瑤一事已讓陛下知道了這宮中藏有周國奸細,而且他們的目標正是左清。寶林寺進香一事是他早就計劃好的,故意放出風聲,讓人知道左清會隨行,引出那些藏在建康的周國奸細,在途中暗設埋伏,將那些細作一網打盡,同時藉此查清有無人裡外合應,一舉拔清宮中隱藏的細作。那些被他處置的宮人,多半就是細作了。”
我還沒有說出口的是,師父知道,陳蒨讓他隨行,不過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他便將計就計。他也知道,他就這麼死了,而那樣東西又下落不明,陳蒨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與他生前關係最為密切的我,所以他故意贈了我那幅畫,以此來作障眼法,迷惑陳蒨,消除陳蒨的懷疑,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我手中的那枚扳指就安全了。
那幅畫自是被陳蒨拿走了,不過,他恐怕一輩子也沒法從那幅畫上弄出個所以然來。他萬想不到,這不過是師父臨終前的虛晃一招。
我不知道師父給我這枚扳指有何寓意,但一定與那樣東西有關。師父患有心疾,恐怕無法支撐到完成師門的遺命了,所以他將這麼重要的信物交付於我,想讓我替代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師父,你以死來解脫了陳蒨的束縛,那我呢,你怎麼把我一個人拋下了?
時光漸去,上元節就這麼在一年喜慶的氣氛中熱熱鬧鬧的度過了。據說元日這一天,周國還派使者送來禮物以表祝賀,至於情形如何,就不是我們這些後宮妃嬪可以得知的了。
天光寂寂,飛雪漱漱,雨雪綿綿不絕地下了好幾日,階前雲雪漠漠,雪光濯濯自格子窗投射進來,映得殿內青磚赤柱異常的明亮清澈,盈盈生光,連人亦彷彿置身於流離的晨光皎皎之中,朦朦朧朧的披上了一層柔光,婉約飄逸。
殿內極靜,炭爐內的炭塊燒得通亮如玉,“噼啪”作響,熱氣如雲如霧絲絲縷縷地瀰漫,烘得整個內殿暖意融融。我手持一卷書,靜靜地置於著書案前凝眸審讀,卻聽云溪傳報,說是蔣裕來了,我起身放了下書卷。
蔣裕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嚴肅,我的眼皮突地一跳,內心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陛下請娘娘到顯陽殿一趟。”
雖然內心不安,但我還是叫梨霏取來了傘,迎著風雪趕往顯陽殿。
走進顯陽殿正殿,卻見殿內各宮妃嬪都到齊了。帝后坐於主位上,面色都不怎麼好,尤其是陳蒨,暮色沉沉,彷彿烏雲堆積下的風雨暗湧,隨時可能傾瀉狂倒下來。
內殿中,突兀的跪著一個人,正是汪貴嬪。我覺得奇怪,卻還是依例向帝后請安行禮。
皇后卻不看我,而是盯向汪貴嬪,面色冷肅,“汙衊宮嬪的罪名可不小,汪貴嬪可要慎言。”
汪貴嬪睨了我一眼,眉眼說不出的冷峭,語聲清脆如珠,“嬪妾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華淑容自服墮胎藥流產,假意陷害嫁禍於嚴淑媛,嚴淑媛是被冤枉的,嬪妾懇請皇后娘娘為淑媛姐姐做主。”
“啪”的一聲,陳蒨手中的茶盞重重擲向汪貴嬪,怒道:“休得胡言!”
茶盞摔得破碎四散,水花飛濺到汪貴嬪的臉上,汪貴嬪顧不得擦掉臉上的水珠,急急道:“陛下且聽臣妾一言,臣妾所言是真是假到時自見分曉。臣妾相信,以陛下的英明聖裁,華淑容有無罪行,陛下自有公斷。”
這時座下的王充華菱唇一啟,清泠如水道:“汪貴嬪向來磊落大方,若非茲事體大汪貴嬪何以如此?說不定當中有什麼誤會,陛下何不妨聽一聽。一來,可以查明真相;二來,也可以藉此事,證明華淑容的清白啊!”
陳蒨沒有說話,皇后卻被說動了,向汪貴嬪問道:“既然你說華淑容陷害嫁禍宮嬪,可有憑證?”
“華淑容有無私服墮胎藥,自是隻有她身邊親近的宮女內侍才清楚。”汪貴嬪往殿中的丹柱一望,“她身邊的云溪便是人證。”
乍然聽到云溪的名字,我的手心不受控制地一抖,卻見丹柱後緩緩走出一個容色清麗的宮女,正是云溪無疑。
陳蒨知我和云溪向來關係親密,面上疑色頓起,問:“云溪,你知道什麼便說與朕聽,切不可有半句虛言。”
云溪自進殿以來就一直低垂著眼簾,這時望向陳蒨,水眸盈盈,“初時,娘娘聽聞有孕的時候,心情很不好,她說她想要出宮,不想呆在這裡。有一回,奴婢看見,娘娘私下裡在擺弄一隻鐲子,竟然從那鐲子上的鈴鐺掰下一枚藥丸。奴婢覺得奇怪,便趁娘娘午睡時取下她的鐲子,拿著那枚藥丸去向御醫討教,御醫說那是墮胎藥!”
云溪語畢,陳頊驚疑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云溪繼續道:“奴婢心裡慌張極了,很想將此事告知陛下,可是娘娘當時哭著哀求我將此事隱瞞,娘娘哭得實在可憐,奴婢不忍心……”
註釋:
①標題出自兩漢曹植的《雜詩七首》“高臺多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