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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君子知其言

夜已晚,大家都已各自洗洗睡了,這個時間點客棧內用餐的人寥寥無幾,我一下樓便瞧見了正倚桌飲酒的青衫劍客。

遲疑了一下,終是邁著步子走了過去,坐到他對面,尋思著怎麼樣開口。

見我坐過來,他抬眸,帶著笑意的眸子看著我,“姑娘有話要說?”

被他這麼一瞧,我反倒鎮定了,開口,“你怎麼篤定我有話對你說?”

他淡淡地笑道:“這一路上,姑娘頻頻偷看我,欲言又止,礙於身邊人不敢開口。這回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憋了這麼久,你還不打算痛快說出來?”

這一路上,我確實有偷偷觀察他,一直想問他,夜晚吹簫的人是不是他,卻又礙於宇文邕在不好開口,沒想到被他發現了,頓時有些尷尬起來,問:“你會吹簫麼?”

“會。”

我索性再問,“這幾天晚上吹簫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他明亮的目光瞧著我,悠悠道,“我吹的曲子有鎮痛安眠的功效。”

“謝謝你。”我輕聲感謝道。

“我這個人一向這樣,看到路邊凍得可憐的小貓小狗,偶爾就會心血來潮,濫發善心給它們加一條毯子。”

他一邊說一悠悠倒酒,道:“我這麼說,你不生氣?”

我微微抬眸,波瀾不驚,“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人生在世,還有人肯可憐你,說明你運氣好。為什麼要把別人的可憐視若洪水?人不應該怕別人可憐,就怕連一個可憐你的人都沒有。”

他執杯的手停了一下,肯定道:“你不排斥別人可憐你,可你也不願意別人可憐你。”

我面不改色道:“別人一可憐你,說明你遇到了壞事,生活不如意。只有腦子有病的人才會希望自己生活不如意,難道我看上去像是腦子有病的人?”

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著我,“你不想別人可憐你,不管遇到了什麼事,你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個人默默地痛著,忍著。你怕別人看到你的軟弱,更怕別人發現你的弱點以此來攻擊你,傷害你,所以你才把自己包裹的這麼堅硬。”

我不慌不忙地否認,“錯,人的性格都是複雜的,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惡的一面,有軟弱的一面,也有堅硬的一面,我只不過是更多的向別人展示我堅硬的一面罷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我的身上,定定道:“你是個特別的姑娘。”

心尖驀地一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這麼久以來,宇文邕說我詭詐,陳蒨說我冷血無情,陳頊說我心懷不軌。他們罵我恨我,貶低我折辱我,從來沒有人給過我一句肯定。只有眼前這一個人,用那麼溫暖的語氣對我說,你是特別的,是有價值的,並不是沒有意義任人輕賤的螻蟻。

我內心觸動,面上卻淡淡道:“那你說說,我特別在哪裡?”

他靜靜如流水道:“我見過的許多女孩子中,她們有的嬌氣,有的文氣,有的傲氣,有的大氣,有的倔氣,卻沒有一個像你一樣那麼硬氣。”

“硬氣?”這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形容語,我淡淡地皺眉。

“你應該經歷了很多傷害,很多磨難,你被一次次地打趴,卻又一次次地站起來。你不像別人一味的驕傲不低頭,你懂得適當的屈服,而這適當的屈服只是為了最終的反抗。不管被打倒多少次,你都能再站起來,堅定不移地選擇自己想要的。雖然很煎熬,也很痛苦,可你一直在堅持,一直在努力。蕭姑娘,你很勇敢,我佩服你的硬氣。”他沉靜地看著我,用真誠而柔亮的目光。

這個人,竟如此通透,我們才同行多久,甚至彼此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卻能把我看得那麼透!

我沉默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緩緩道:“你知道我的多少事情了?”分析得那麼透徹,知道的一定不少吧。

“趙通和杜整,包括四公子,偶爾會說起你的事,我大概能猜得出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他的眸中流光閃爍,像一汪溫柔的水,“最重要的不是我知道了你的多少事情,是你要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走出來,然後改變它,想法子讓自己的生活更快樂一些。”

“我們應該享受生活,而不是忍受生活。”

是麼,我怔怔地,竟有些認真地思考起他的話來。

我從未和師父以外的任何一個男人談過心,真是奇怪,我今晚竟然和一個陌生男人說了這麼久,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的簫聲打動了我?

註釋:

①標題出自北宋曹勳《山居雜詩九十首其一》“君子知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