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他說的那個人是誰時,我的心一抽,沒有回答。
宇文邕看著我,神色竟像是傷心,輕聲道:“你生病的時候,一直喊著他的名字。”
是這樣麼?我的身體驀然一顫,腦中閃過莫子憂的身影,我急忙閉上眼睛,企圖將他的面容從腦海裡趕出去。
“除了他的名字,你說的最多的,就是求朕放過你,讓你離開。”宇文邕澀然一笑,“朕有這麼可怕麼?”
我還是沒有回答。
終於,宇文邕深深地一閉眼,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蒼涼道:“罷了,朕放你走。明日朕便叫人把你送出城去,解藥也一併給你。”
我被這突然其來的好訊息震住了,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宇文邕道:“自然是真的,朕言出必行,明日你便走吧。”
說罷,宇文邕似是承受不住,面色蒼白,轉身就走。我從驚喜中回味過來,對著他的背影急道:“陛下,我要泠兒跟我一塊離開。”
“好。”那背影一頓,隨即大步走開。
宇文邕走後,我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彷彿在夢中,自己一直以來心心念唸的事,就這麼實現了?
宇文邕果然言出必行,第二日便把泠兒送來與我一起上路。在車上時,我感到疑惑,不是說宇文護正在全城搜查我麼,宇文邕怎麼能確保把我安全地送出去而不被懷疑呢?
泠兒叫我不用擔心,今日守城門的是宇文邕安排的人,定能順利出城。
我問她如何知曉守城的人是宇文邕的,她告訴我這是她從宇文神舉那裡打聽到的。
看泠兒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我暗歎,宇文神舉的一片真心怕是要盡付東流了。
泠兒順帶告訴我一些近段時間發生的大事,宇文護的母親早年因戰亂失散,母子分離,後來流落齊國,被齊國人找著了。齊帝修書宇文護,告知了他此事。
宇文護得知母親在齊國,便請求齊帝將母親送回,並承諾兩國交好。齊國按約定將宇文護的母親送回後,周國的盟友突厥卻進犯齊國,並要求周國與之一起進攻齊國。
宇文護不想失信於齊國,又不想與突厥交惡,兩相權衡之下,決定背棄約定,與突厥一起進攻齊國,並親自出徵,率領大軍攻打齊軍。
泠兒笑道:“如今大冢宰正在與齊國打仗呢,哪有空去理姐姐的事呢,姐姐且放心吧。”
我恍惚地想著,如果離開長安,便再也見不到……我猛地搖頭,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壓下去。我要把有關於長安的一切都斬斷,讓過往的一切都如風煙般消散,再也不要想起。
過城門時,守城的門衛果然放我們通行,城外的長亭,宇文邕在等我們。
雨雪初歇,滿地積雪如雲,天地間一片純白,緩步行走於雪間,在寒雪浮光的映照下,渾身間似有清光流轉,更添皎潔。
長亭內,宇文邕屏退所有人,單留下我一人,澄明的雪光中,宇文邕凝視著我,很認真地問道:“為什麼,你會喜歡他,朕有哪裡不好?”
這回,我沒有迴避,而是緩緩道:“情之一字,大約是這世間最沒有道理的事,因為你不知道它從何而起,起於何時,發生於何人,我說不清楚。至於我與陛下,如果非要說,只能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慢慢道:“陛下喜歡謀算,喜歡控制。而我,喜歡純粹,喜歡隨性。我們所求的,相差太多。”
宇文邕急道:“只要你願意,朕也可以對你純粹,讓你活得隨性自由的。”
我淡笑著否定他,“陛下,你天生就是一個戰士,你有你的戰場。你會步步為營,算計一切可算計的人和事,哪怕沾滿鮮血,哪怕踩著累累白骨,你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打贏這一仗,實現你的宏圖大業。在你的宏圖大業裡,我真的,不算什麼。”
宇文邕愣了半晌,苦笑道:“你說得對,朕與你,從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從一開始,就錯了。”
註釋:
①標題出自漢代卓文君《白頭吟》“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表達女子分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