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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放手即醒然

我看到身後哭著跟上來的李夫人,手不禁一鬆,靖兒立刻從我身上跳下來,邁著小腿直向李夫人奔去。

李夫人一把抱住他,靖兒緊緊地抱著李夫人大哭,“孃親!”

靖兒委屈地哭道:“是不是靖兒做錯什麼了,孃親不要我了。靖兒以後一定學乖,再也不頑皮了,孃親不要讓我走。”

李夫人緊緊抱著靖兒,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孃親怎會不要靖兒呢,孃親最喜歡靖兒了。”

看著他們大人小孩抱著哭在一起,此情此景,可憐卻不可悲,因為無論如何,他們的心都是緊緊連在一起的,不曾離開,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們分離。只有我才是最可悲的,孩子就在眼前,可我們母子的心,卻離得那麼遠,那麼遠,從未靠近。

我捂著發痛的心口哭泣,他們母子緊緊相擁在一起,沒有人看到我的哭泣,沒有人會在意我的痛苦。

我哭著轉頭,任眼淚直流,一步一步,走出了府門。

——

夕陽向晚,我坐在草地山坡上,看著如血的殘陽將一帶山脈照得發紅,彷彿被血水洗過一般。遠處寒山有數只白鳥飛過,潔如霜雪。

寒山一帶,殘紅照雪。

我看著成群的白鳥飛入林中,心中更感孤寂。

“聽說你沒有把孩子帶回來。”宇文邕從背後走來,坐到了我身邊。

我對他的突然出現毫不在意,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苦惱中。

宇文邕道:“要不我下令讓李氏夫婦把孩子給你帶過來吧,他們不敢不聽我的。”

“不用。”我低低地拒絕。

宇文邕問:“你到底在怕什麼,靖兒是你的孩子,他應該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麼不敢把他帶回來,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麼?”

“是,我怕,我怕靖兒不開心,我怕靖兒不快樂。今天我去接他走的時候,他一直在我的懷裡哭著喊孃親,可憐極了。在他心裡,李夫人才是他的孃親,我根本什麼都不是。如果我就這樣帶走他,強行把他和李夫人分開,這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我怎麼能去傷害我的孩子?”淚水突然落下,我快速地抹掉,繼續道,“李夫人含辛茹苦養了靖兒五年,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可李夫人對靖兒的愛絕對不亞於我,他們之間的母子情分不比任何人少。如果我就這樣帶走靖兒,對李夫人也不公平。”

宇文邕皺眉道:“那這對你又公平麼?你找了孩子多少年,為他吃了多少苦,掉了多少淚,他知道麼?”

我含著淚,卻還是笑道:“我無所謂,只要靖兒開心就好。”

“陳頊如今正在派人殺我,如果我把靖兒接回來,恐怕靖兒會有生命危險。我給不了他一個安定的生活,我甚至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他住在李府,他還有爹爹,有孃親,有哥哥,有弟弟,有一個完整的家,過得很開心。而我,我什麼都給不了他,何必要拉他回來跟我一起受苦呢。”說到最後,我的心中充滿了苦澀。

“我也聽楊堅說了,你如今一個人住,我不大放心。”宇文邕凝視著我,突然十分認真道,“你跟著我吧,讓我來照顧你。”

我楞了一下,望著他的眼睛,我輕而有力地拒絕,“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

宇文邕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失落,旋即恢復如常,雲淡風輕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還是一點沒變,用情至深,對愛的人痴情不改,對不愛的人絕情到底。”

我沒有反駁。

宇文邕站起來,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宮了。”

我站起來,看著宇文邕的身影在夕陽晚風之中慢慢地消失,我忍不住叫住他,“謝謝你!”

宇文邕回頭,衝我淡然一笑。他的笑容明亮如星,有說不出的輕鬆,彷彿放下了心裡很重要的東西。

夕陽漸落,白鳥歸林。宇文邕在暗紅的天色中慢慢地走著,心中感慨萬千。

時間,真的可以消磨掉很多東西,比如恨,還有愛。

從前,雖然他對蕭青薔的喜歡一直表現得剋制而內斂,可他每一次見到她時,他總是激動不已、心潮澎湃的,平靜的外表之下隱藏的是熾烈的愛意。

可經歷了那麼多事,當他們再一次重逢時,那種心潮澎湃的感覺卻消失了。也許是長久的得不到回應的愛,讓他累了、倦了,所以他選擇讓時間慢慢遺忘對她的這種愛。

今日蕭青薔的拒絕,讓他再一次確信,他早已放下了。

被拒絕後,他只是一瞬間的失落,隨即是釋然和輕鬆,沒有半點傷心,多年的困擾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如蕭青薔那樣,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愛著一個人的,這世間的愛,堅持一條路走到底的人太少,更多的人,往往會在半路上改道而行,另尋他路。

他和蕭青薔之間的羈絆,也到此為止了。

註釋:

①標題出自朱翌《轎中坐睡》“放手即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