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淡笑道:“王爺非要如此作想,下官也沒法子。出來這般久了,下官也該回去了,以免陛下在宴上詩興大發,找不著人作詩。下官——告辭了。”
高長恭也不給他一個好顏色,道:“再有下次,孤決不輕饒,快滾!”
待二人走後,高長恭告訴我,祖庭此人才華出眾,善作詩文賦,丹青極好,又工音律,懂四夷之語,兼擅占卜之術,更精通醫術,可謂才冠當世。皇帝驚為天人,愛惜其才,十分寵愛他。可惜其人私下品行惡劣,為人所不齒。而駱提,乃是太子乳母陸萱②之子,亦十分得皇帝和太子的寵愛。這二人貪色重欲,時常倚仗皇帝的寵信為非作歹。高長恭叫我和阿袖這幾日須小心些,寸步不離跟著他,只要有他在,祖庭和駱提便不能把我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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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一戰全面潰敗後,周軍人心動搖,士氣萎靡,很快便全面撤軍,退回潼關。而齊帝僅在洛陽城呆了五日,吩咐好當地官員做好整頓事務後便班師回朝了,隨行的,還有高長恭一行人。
我和阿袖坐在馬上,感覺有兩道熱切的目光時不時掃射過來,然而高長恭冷冷的眸子一睨,那煩人的目光便縮了回去。我暗自一笑,這幾日有高長恭護著,那兩人果然不敢來找麻煩。
來到鄴城,我舉目四望,身為齊國國都的鄴城果然不負盛名,鱗次櫛比的樓臺高閣,連綿密集的白牆綠瓦,羌管悠悠,市集人來人往,端的是富庶繁華,風景宜人。
天光疏冷,嗒嗒的馬蹄走過向晚的青石古道,古樸雅緻的蘭陵王府門前立著一行人,方下馬,便聽到一個清淡溫和的女聲,“王爺!”聲音裡有隱隱的喜悅。
面帶笑容的女子在瞧見高長恭身後的我時,臉上的笑容驀地凝住了,“王爺,這位是……”
眼前的女子風姿如蓮,溫文爾雅,一雙美目清透如泉月,十分動人。再看她衣飾不凡,周圍僕從對她神色恭敬,想必便是蘭陵王妃了。
高長恭對她神色淡淡,看了我和阿袖一眼道:“這兩位是孤的朋友,要來王府住些時日。王妃,你命人安排一下房間,切不可怠慢。”
“是。”王妃凝固的笑容又浮上臉頰,清婉的笑容將那一絲淡淡的失落完美地隱藏,“兩位姑娘既是王爺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王爺放心,我定會叫人安排妥當,斷不會叫她們委屈半分。”
說罷又對我親切笑道:“兩位妹妹累了吧,且跟我來,我帶你們去休息。”
我和阿袖,便暫時在王府住下了。
夜晚,我愜意地倚在紅漆坐欄上,阿袖卻不停地在遊廊裡踱步,“姐姐,我們為何要住在蘭陵王府,我不喜歡他,不想住在這兒。”
我緩緩勸她,“阿袖,我們錢銀不多,又初來鄴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住在蘭陵王府上,有蘭陵王庇護,可以省去諸多麻煩不說,還可以保證我們的安全,不會被人所欺負。”
阿袖不樂意道:“那我們要在兒住多久?”
“不會很久的,等我們找到住的地方,就離開王府。”我握住阿袖的手,撫慰她的不安。
阿袖急不可耐道:“那我們明日就去找,越快越好。”
我的眼眸微動,明明高長恭一直以來都對阿袖以禮相待,不曾有過半分勉強,也不知阿袖對高長恭的抗拒從何而來,為何這麼不喜歡他?
“王爺從未往府上帶過女人,也不知那兩個狐媚子用了什麼伎倆,蠱惑了王爺。王妃您辛辛苦苦在府門口等王爺,從早等到晚,好容易盼到王爺回來,王爺對您不聞不問也就罷了,還讓那兩個狐媚子來氣您!”空蕩的院子裡忽然響起一個憤憤不平的聲音,打亂了我的思緒。
我順著聲音尋去,卻見拱門一道出來兩個人影,是王妃與她的侍女,正向遊廊相隔幾米的青磚石小道上走去。
聽到這侍女出言相辱,阿袖目有怒意,就要衝出去理論。我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動,凝耳靜聽。
白日裡那個溫文爾雅的王妃此時嚴厲道:“漱玉,休要胡言!阿青阿袖姑娘是府上的貴客,王爺的朋友,闔府上下皆要以禮相待。你卻這般出言不遜,是否忘了府中的規矩!”
那名喚作漱玉的侍女忙低頭認錯,“漱玉知錯,王妃恕罪!”
王妃低嘆道:“往後切不可對兩位貴客無禮,否則,按府上規矩處置!”
漱玉雖又懼又怕,卻還是忍不住打抱不平,“漱玉只是看不慣,府中一向只有您一個女主人,如今卻無端端地蹦出來兩個人,生生分走了王爺對您的關心,漱玉替您委屈。”
王妃淡笑道:“我有什麼委屈的,那兩位姑娘並非你想的那種人,更何況,倘若王爺真的喜歡她們又何妨?王爺是大齊的王爺,自然想喜歡誰就喜歡誰。這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事,你且做好自個分內的事就行了。”
聽完這番話,我恍然明白了,怪道今日府中的幾個侍女對我說話陰陽怪氣的,原來如此。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代晏幾道《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②陸萱:原名陸令萱,北齊宮廷女官,高緯乳母,權傾朝野,干預朝政,排除異己,禍亂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