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蒨許久不去漪蘭殿,眾人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陳蒨新鮮勁一過,熱度消退,覺著我沒什麼意思了,不會再關注我了,之間所謂的聖眷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我明擺著是失勢了,只要稍作手段,不愁不把我弄進冷宮。誰能想到陳蒨會在這時候還惦記護念著我,為我喝斥吳承徽?
想來陳蒨心裡也明白,今日之事決計不會是我做的手腳,我與他早說好了兩不相犯,有什麼理由要去動徐婕妤肚子裡的孩子?
我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暗害了,可事情緊急,我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那個踩我裙子的人是誰便跌倒了。待反應過來時眾姐妹也堆擁成一處,壓根不知道下黑手的人是誰。當時許多人都眼望著瑤光殿,嬌聲軟語地一同進去,估計也沒人注意到我的裙子是不是被人踩了。在場的大半人莫約也以為我嫉恨徐婕妤,遂故意跌倒去撞她,就算我說出事因,她們也不會相信,只會認為我是欲蓋彌彰,為自己脫罪,就更肯定我是有意要害徐婕妤了。
我撥弄著軟羅玉帶下的柔滑緞裙,笑容清亮如冬日下的雪光,“後宮姐妹本就該雨露同享,徐婕妤有孕,陛下關懷亦在情理之中,我從不作嫉恨之想。”
“倒是吳承徽。”我笑意幽深地睨看她,“陛下長久不去你那了吧,若說嫉恨,那吳承徽便該首當其衝,一朝不見天顏,便心生妒念,起害人之心。若非吳承徽平日裡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推己及人,以己之想作他人之身,以至於如此猜想。”
陳蒨聽了我的話,眸光深沉地盯著吳承徽,“是這樣嗎,吳承徽?”
見皇帝如此質問,吳承徽臉色有點發白,整理衣裙,慌忙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明鑑,臣妾萬不敢有此念想,合宮姐妹本就該上下一心,盡心盡力服侍陛下,替陛下分憂。臣妾怎麼敢心有怨念,惹陛下心煩,這點道理臣妾還是明白的。”
“可並非人人都如臣妾這般作想。”吳承徽反看我一眼,又說,“人心難測,有的人卻是心口不一,嘴上說一套,背地裡又是一套,還望陛下不要被人矇蔽了呀。”
“陛下。”有人助威,趙列榮的膽子也壯了,字字懇切道,“徐姐姐被撞一事確有蹊蹺,眾姐妹都在殿外,怎麼就柔修儀偏生得嬌貴,輕易就跌倒了,還偏偏是朝徐姐姐撞去的。”
徐婕妤聽言,驚恐地看著我,下意識的避得我遠遠的,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嬌嫩甜美的臉龐也失了顏色。我知今日一事來得古怪,徐婕妤雖活潑率真,卻也不是不懂世故之人,她心裡必定存下了疑竇,乍聽趙列榮所言,恐怕在心裡更加落實了我的罪名。
一旁的妃嬪也忍不住在底下竊竊私語,暗地裡朝我指指點點,吳承徽和趙列榮見此,得意之色躍於面上,“柔修儀,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好好解釋一下這其中的關竅。”
真是奇了,今日孔貴妃一副看戲的樣子,竟沒來添油加醋,倒是這兩個不起眼的吳承徽和趙列榮不依不饒地想要拉我下馬。
我面色冷硬地瞧著她們,清冷冷道:“我已經說過了,此事是無心之失。兩位妹妹這麼糾纏不休的,非要在白紙上染出黑點來我也沒辦法。反正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豈非人力所能顛倒的。”
“臣妾也相信,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一個人無論多麼巧言善辯也掩蓋不了他的罪行,善惡到頭終有報,陰昧作祟的小人終究是要遭報應的。”吳承徽吐字清楚有力,說話間,頸間的紅寶石串珠耳環瑟瑟搖晃。
我不為所動,吐字清寒道:“身正不怕影斜,清者自清。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再多流言詆譭亦無濟於事,我只求問心無愧。”
“好一句問心無愧,柔修儀心裡當真無愧嗎?”趙列榮語氣激切地斜睨我,又轉向陳蒨,“陛下,今日一事有諸多疑點,究竟是天意抑或人為也未可得知,煩請陛下明查。”
帝后坐於上方,沉靜不言,正當大殿內一片清寂之時,當中一人盈盈走來,清豔婀娜,聲若幽蘭道:“此事確非天意,而是人為。”
婉昭儀梳著再簡單不過的螺子髻,依稀地插著幾根珠釵玉簪,著裝素雅卻更見清豔絕俗。一襲淺藍對襟長衣,腰部及間繡著一枝綽約嫣然的廣玉蘭,梨花白水波雲紋襉裙迤邐於地,曼步而來,風姿如玉,恍如瑤臺仙子,縹緲得不似人間物。
她竟然出面幫我說話?
註釋:
①標題出自南北朝吳均的《山中雜詩》“山際見來煙,竹中窺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