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憂眉間微訝,接過書,翻了翻,道:“難怪我這兩日一直找不著,你全都幫我抄完了?”
我解釋道:“那日我見你病著,就把這書帶了回去,抄完了餘下的。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莫子憂清亮的眸子看著我,柔軟得像天邊的一卷雲,“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多謝你,幫我抄完了這一本《周國地誌》。你的字,也很好看。”
聽他這般說,我的心湖好似被什麼破開了,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綠漪,帶著不知名的欣喜。
莫子憂望了望視窗那一盆玉白無瑕的白菊,唇邊帶著一抹笑意道:“我視窗的那盆白菊是你放的麼?”
“是我買來送你的,原本是想讓你心情好點,也讓這屋子添些生氣。誰知,你病了,後來,也沒來得及跟你說。”
莫子憂唇邊的笑意愈濃,“花兒很好看,我很喜歡。你送的花,我定會仔細看顧的。”
“青薔,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莫子憂含笑看著我,目光溫柔似流水月色。
我忽然有點不敢正視他的目光,慌忙垂眸道:“何必言謝,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照顧不都是應當的麼。”
“是麼?”莫子憂的語聲裡有淡淡的失落,我不敢看他,怕他瞧見我發熱的面龐。轉了頭望向小院裡玩得起勁的孩子,衝他們笑了笑。等到恢復平常,轉頭看莫子憂,他正專注地瞧著那本《周國地誌》的手抄本,珍而重之地把它給收好。
見他如此珍重,我轉向滿院的孩子,笑意更盛,心情燦爛得像漫天傾飛的日光。
——
“今兒又出宮了,聽何泉說你最近幾日頻頻出宮,都快樂不思蜀了。朕看你直接搬到宮外去,不用回宮了!”宇文邕把手裡的青枝纏蓮紋酒杯重重一倒。
我跪在殿上,俯頭道:“微臣不敢,微臣前幾日出宮是有要事要辦。今日事已辦完,必不會再去宮外逗留,請陛下恕罪。”
宇文邕的語氣這才變緩,“朕許你出宮令牌,可不是讓你在外邊把心玩野了,不思正務的。起來吧,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謝陛下。”我緩緩起身。
“何泉,過兩日便是秋狩,你吩咐宮人準備一下相關事宜。”宇文邕轉身吩咐身邊的何泉。
何泉低眉應下。
隨後,宇文邕單獨把我與何泉叫出了正武殿。
太液池上一隻小船輕搖,盛夏的一塘蓮花已開盡,秋涼的時節只餘幾朵零星的白花,孤零零地立於水中,碧波池上聚攏起一層又一層的青萍。何泉搖著船槳撥開這碎碎的青萍,坐於船中的宇文邕悠然吹起一管玉簫,悠亮的簫聲直破江面,仿似碧湖風動,白江浪起。一管簫音,高高低低,乍起乍落,吹得淋漓盡致,竟是我與師父所創的一曲《流水迢迢》。
宇文邕放下一管玉簫,問我,“朕吹的如何?”
我說的客套,“陛下吹的,自是悠揚清絕,百聽不厭。”
“可惜還是不如你,你可是簫藝中的大家。還記得麼,朕第二回見到你,你當時吹的就是這一支曲子。”
“時隔已久,微臣早就不記得了。”
宇文邕有點失落,又道:“說來也奇怪,朕當時明明厭極了你,卻總也忘不了你的簫聲。青薔,你總有辦法叫人對你念念不忘,不管是喜歡你的,還是厭憎你的。”
我的眉心一緊,道:“我情願他們不記得我。”
就是因為被你們這些人惦記著,我才會淪落至此。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宇文邕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身上中的是什麼毒麼?朕現在就告訴你。你中的是由雷公藤、夾竹桃、烏頭、雪上一枝蒿、情花等多種奇毒煉製成的毒藥,叫相思無解。”
我凝神聽著,宇文邕繼續道:“不過,相思無解並非無解。相思相思,唯有忘情可解,它的解藥便是忘情丹。”
“朕知道你怨朕,可朕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你就像只渾身尖爪的小貓,隨時會從人的手邊逃開。朕只有這樣,才能把你控制在朕的身邊。”
我努力控制著心中的冷意,面上佯作淡淡的樣子,不去看他,卻聽宇文邕道:“青薔,朕不會害你的。一年之內,朕一定會給你解藥。”
我抬眸,只見宇文邕一臉認真,甚至舉手立誓,“朕發誓,朕一定會給你解藥。如若不然,就讓朕永失所愛,子女不孝,天不假年,不得善終。”
註釋:
①標題出自南北朝陰鏗的《渡青草湖》“沅水***,湘流杜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