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被葬在了後山的竹林地裡,白雪也想去做點什麼,儘管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什麼,可還是想去,不過被龜大爺拒絕了。
這是他自己的兒子,也該由他自己來埋,不過龜大爺並沒有拒絕白雪將呆木也葬在後山的舉動,山風過處,竹葉迷茫。
朝陽早生,已是圓日當空,只剩下一片如水洗過的青天,這荒山上,不論白天黑夜,除了夜遊的東西,什麼都睡著的。歪歪斜斜一條細路,兩側衰草,這路本就是人走出來的,道路兩旁,壘滿了座座叢冢,但放眼望去,兩面都已埋到層層疊疊,竟有些像是那放久了的饅頭。
白雪和龜大爺的面前是兩座新墳,他們已經站了很久了。
龜大爺突然說:“你知道這漫山遍野的墳裡面葬的都是些什麼人嗎?”
白雪放眼望去,山野微風早經停息了,初秋開始泛黃的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卻有一隻漆黑的烏鴉站在乾枯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的站著。從白雪這個角度看去,他實在分辨不出這樣的荒野上葬著的都是些什麼人。
龜大爺冷笑道:“你自然不會知道這裡面葬的都是什麼人!只因這些人本就是無名無姓之人!”
白雪頷首,他也看出來了這些墳墓都是沒有墓碑,一般只有窮人或是死刑犯才會如此葬法。
“這些人也不是犯人!”龜大爺繼續道:“他們都是罪人!”
“罪人?”白雪不解,“罪人與犯人有什麼區別嗎?”
龜大爺道:“犯人是犯了事的人。可罪人,他們並沒有犯事,卻是因為他們出生在不對的年代,不對的地方,所以有罪。”
白雪道:“他們生而有罪!”
龜大爺怮動道:“不錯!他們本不該出生,生何其苦?”
“白雪不懂。”
龜大爺瞪了他良久,才道:“他們都是這些年死在邊關的將士!”
“什麼!”白雪一驚,但見漫山遍野的墳墓,他本以為這是一處百年亂葬崗,沒想到居然是座兵冢,這些年來到底死了多少人?
龜大爺道:“他們活著唯一的意義就是去死!”
沒有人活著是為了去死,可偏偏這漫無邊際的墳冢卻時時在提醒著白雪,這世上真的有人活著就是為了死。
“可誰又想過他們也有父母孩兒,他們死了,誰來贍養這些孤兒寡母?”龜大爺遙指山下天之路,大聲道:“下面是萬家燈火,可這裡卻是青墳點點……”
白雪嘆道:“的確死了太多人了。”
龜大爺又嘆了一聲,一屁股坐下,坐在擺在王霸墳頭的四碟菜,一碗飯面前,望著他兒子的墳,又道:“你可知巫月為何信任老子,即便是在將老子趕出紅樓後,依然信任老子!”
他突然又問了這麼樣一個問題,白雪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道:“自然是龜大爺你曾是這苗域十萬兒郎的大元帥了……國之棟樑,器重是自然的!”
“放屁!”龜大爺怒斥道:“老子是屢敗將軍,一敗再敗,若非每戰必敗,老子何以會被趕出紅樓!!”
白雪搖頭道:“那白雪便不敢多加揣測了!”
龜大爺拾起地上的酒壺,給他兒子倒了一杯,又往自己嘴裡倒了一口,才冷笑道:“老子告訴你,那是因為這世上就屬老子最懂他巫月的心思,他厥一厥屁股,老子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白雪也不好接這麼粗俗的話,只能隨口應付道:“是。”
龜大爺道:“老子說了這麼多,就是要告訴你,巫月也常常也看這些荒冢,他心裡面想的正是老子方才說的……”
“苗王心裡面莫非……”白雪喃喃道:“他?”
龜大爺道:“他其實是個寂寞的人。漢、苗、蒙、回、藏五族,你們漢人最喜歡挑苗人的來欺負,苛捐雜稅不斷,更是連年歲貢,尤其是隆帝上位後一統之心日盛,巫月這些年來為了苗域付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
白雪忽然想起了與巫月的前兩次相遇,那時的他風流如山林雅士,飄忽超然,可當他說出那番人與人之間斬不斷的恩怨時,白雪早已看出他心中有天大的抑鬱,可也萬萬沒想到此人居然會是苗域之王,巫月數次三番的出去南國,自然是跟他多年來肩上的壓力和愁苦有關。
“餘歌想要一統南國。”白雪也坐了下來,坐在龜大爺的對面,也給自己倒了杯酒,道:“她要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這一次三十萬大軍壓境,只怕這苗域已是岌岌可危了。”
龜大爺怒道:“放屁!那餘歌黃毛丫頭,懂個屁!”
白雪道:“若是往日,只怕歌兒還沒有這般大膽,不過此刻拜月大祭司閉關在天路盡頭,若當真能以雷霆手段一舉攻破苗域!到那時,便是大祭司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無力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