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礎給出的理由太過簡單,劉有終反而覺得迷霧重重,他沒法相信,一名謀士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救一名女子——甚至不能說是“救”,在劉有終眼裡,芳德公主並未陷入任何險境,拒絕嫁入賀榮部無非是在耍小孩子脾氣。
“沈家人絕不會這樣。”劉有終喃喃道。
“不會怎樣?”
劉有終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沈家不少女兒嫁到塞外,也從賀榮部娶過去不少媳婦,從來沒有任何人反對自家父兄的安排,如單于大妻,甚至主動從賀榮部挑選丈夫,要知道,強臂單于當時已經娶妻……”
“她姓周。”徐礎糾正道。
“周、沈是一家,就連周元賓也是沈家人。”
“大哥覺得芳德公主無理取鬧?”
“何止於此,她這樣做乃是陷自家於險地,沒幫上忙,還連累了——”劉有終突然笑了,而且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當然,這對晉王來說是件好事,對四弟……大概也是好事吧。”
“大哥終究不信我的話。”
“信,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但是我想以四弟之智,不會一箭只射單鳥,必有雙鳥、多鳥之計,我沒說錯吧?”劉有終笑吟吟地看著徐礎,相信自己的判斷。
徐礎只好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大哥。”
劉有終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可其它的‘鳥’是什麼?四弟想必不是為了晉王……梁王?不可能,梁王虛有其表,入不了四弟的法眼。盛家、奚家,四弟跟他們不熟。寧王?”劉有終眼睛一亮,隨即暗淡,“據說寧王燒殺吳兵,我不信四弟會忘記此仇。”
劉有終又想一會,神情逐漸舒展,微笑道:“只剩下一種解釋,只剩一種,想不到四弟是這樣的人。”
“怎樣的人?”
“是位有情郎。”
徐礎笑出聲來,“大哥看人的眼光越來越奇特了。”
“四弟不必否認,四弟面冷心熱,所謂至情至性之人,當初在東都,你送走晉王、赦免寧王、禮遇蜀王,將東都留給梁王……皆緣於狠不下心來,至於金聖女——”劉有終笑得有些曖昧,“我猜四弟娶她,也是因為對降世王之死心中不安吧。”
“我娶人在先,降世王遇害在後。”
“沒錯,可是降世王死後,所有人都以為四弟會借勢奪取整個降世軍,對金聖女即便不殺,也該將其軟禁家中,令其遠離兵權。可四弟是怎麼做的?反而委以重任,最後甚至允許她帶降世軍返回秦州,但是又不准她找梁王報仇。時至今日,聽說金聖女受困於西京,四弟仍要出山助她一臂之力。”
“大哥說得我無法反駁。”徐礎笑道。
劉有終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四弟的所作所為,在別人眼裡或許不可思議,我卻能理解。”
“大哥理解?”
“嗯,四弟還是年輕,血性方剛,將男女之情看得太重。”
“好吧,我的確是這樣的人。”
“這沒什麼。”劉有終對此表現得很是灑脫,“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當初我入終南山學習相術,也是因為一名女子……扯遠了。四弟希望諸州互相爭鬥,無暇西顧秦州之亂,是這個意思吧?”
“大哥慧眼。”徐礎懶得爭辯與解釋。
“明天皇帝就來了,一旦與強臂單于結盟,不止對沈家是場災難,對天下群雄來說,皆非好事。四弟有何辦法阻止結盟?”
“大哥先說說,皇帝與單于結盟,為何不利於群雄?”
“這……這不是明擺著嘛,東都失陷未久,天成餘威仍存,皇帝所缺者,無非是支大軍。賀榮部覬覦中原已久,所缺者乃是一個藉口。兩方結盟,可謂天作之合,必然先滅晉王,再除梁王,然後席捲南下,群雄或降或滅,誰也不是對手。”
“奪得天下之後,誰獲益最多?”
“很難說,皇帝若是糊塗的話,就在奪得天下之後與單于翻臉,但是必敗無疑。皇帝若是聰明的話,就早做準備,一旦時機成熟,就將單于及其騎兵除掉,但是勝算不高。皇帝若是既聰明又比較實際的話,就與單于劃界而分天下,強硬些,以河為界,軟弱些,以江為界。再往後的事情,已非我所能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