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請俘將的效果不算太好,所有人都很客氣,曹神洗坐在那裡果然一語不發,管長齡等人也是惜字如金,吳王問什麼答什麼,吳王舉杯,他們也舉杯,除此之外就是默默地坐著不動。
氣氛越來越尷尬,不到一個時辰,酒席結束,諸將告別的時候倒是十分恭敬,輪流來向吳王拱手行禮。
曹神洗要留下收拾殘局,徐礎忍不住問他:“諸將既然已經投降,為何對我表現如此冷淡?是我做錯了什麼?”
曹神洗心中不忍,嘆息著搖頭,“吳王沒做錯,但也沒做對。這些人都是大將軍舊部,而吳王——無論承認與否、改成何姓,都是大將軍之子。這件事不解釋清楚,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吳王。”
“曹將軍也是如此?”
“我?還好,與吳王接觸久了,慢慢也就習慣了。”
“那我應該一直等下去?”徐礎笑道。
“吳王可以等,就是不知要等多久。其實也有捷徑,吳王找一位諸將敬仰的人,悉心接納,或許能令諸將盡快轉變心意。”
“曹將軍這是在自薦嗎?”
“嘿,吳王忘得太快了些,我與大將軍多年不睦,何曾受到諸將敬仰?吳王得另找他人。”
“管長齡管將軍?”
“吳王自己找吧,我幫不上忙,我只管酒肉——多說一句,東都城裡存糧可不多了,突然間又添這麼多人,更顯捉襟見肘。”曹神洗拱手告辭。
糧草就像一群極有耐心的狼,追在獵物身後,不遠不近,就是不肯放棄。
徐礎偏偏不能跑得太快。
回到大營,徐礎親自去拜見管長齡。
管長齡身體不好,這些日子裡一直四處奔波,身子已將近垮掉,勉強參加酒席,回到房中就躺下,吳王來時,他正仰面睜眼發呆,睡不著,也動不了,靜靜地等著油燈熄滅。
管長齡要坐起來,徐礎上前扶住,“管將軍不必多禮,我坐會就走。”
管長齡坐在床上,“吳王休怪,大家都有些緊張,畢竟……畢竟……”
“因為我是大將軍之子?”
“老實說,事情變化太快,半年多前你還是大將軍第十七子,現在你是吳王,大將軍卻已……親眼見到這一切的人,怕是都有些難以接受。”
“你們若有更好的去處,我願放行,絕不阻攔。”
管長齡笑了一聲,“吳王別誤會,我們願意留下,畢竟家就在東都,吳王也非殘暴之人。”
“管將軍怎麼沒回自家府上?”
“家裡沒人啦。”
“嗯?”
“大兒媳與孫子逃離東都,二兒媳和留下的幾個人……為吳王部下所殺。”
管長齡是大將軍麾下名將,在吳兵的報仇名單上位居前列,家人自然不會被放過。
“抱歉,是我的錯,沒照顧好管將軍家人。”
管長齡長長地嗯了一聲,“沒誰的錯,戰亂就是如此,想當初成軍在吳國大肆殺戮的時候,我殺過的人不少,一報還一報,倒也公平。”
“我不為報仇。”
“呵呵,吳王佔據東都之後,就沒有生殺大權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
“有過。”徐礎回道,剛進東都進他的確有這樣的感覺,權勢日增,感覺反而越淡,現在他被許多事情所困擾,再沒有這樣的心事。
“吳王沒想嘗試一下這份大權?”
徐礎拒絕開口。
管長齡挪動身子,讓自己稍微舒服一些,“人人都想嘗試,當年的我,現在的吳人,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手裡有刀,殺人又不受懲罰,甚至會得到獎勵,這種好事人人都想嘗試。”
“有人對我說,他殺人只為證明‘我能’。”
“說這話的是個明白人,我打過許多仗,見過許多殘忍的事情,自己也做過,歸結為兩個字,真的就是‘我能’。有時候我覺得將士們就像是一群剛會支配手腳的孩子,破壞一切能破壞的東西,只是因為‘我能’。”
“軍法不能阻止這一切嗎?讓將士們感受到‘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