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投靠新主人,郭時風都要想辦法立刻立功,對徐礎也不例外,拱手道:“先定東都,再歸順鄴城,吳王可謂明智。吳王被推為軍主,名已經有了,就差一個實,倒也不難。”
“梁王強殺降世,我未能阻止,全城大亂,我未能鎮壓,空有軍主之名,何以求實?”
“吳王所謂的實若能求到,也就不必要非得歸順鄴城了。”郭時風笑道。
“郭兄想必已有妙計,願聞其詳。”
“以在下淺見,名即是實,實即是名,兩者並無多大區別,所謂求實,無非是求特定之名。比如對方是科舉出身的狀元,我便有萬無不當之勇,對他來說也只是虛名,非得是文章天下傳誦,才是真名,也就是真實。”
“若對方是名沙場殺出來的將軍,名實就會顛倒。”徐礎笑道,兩人都是同一批先生教出來的,對名實的理解幾乎一樣。
“正是。就拿眼下來說,吳王所需之‘實’,當迎合城外官兵所要之‘名’,軍主當然不行,但也不必非得收服諸王以及所有降世軍,其中有一條捷徑。”
“太后?”
“哈哈,勸說吳王令人愉悅。”
徐礎笑了笑,對這樣的奉承還不太習慣,“太皇太后與皇帝逃亡的時候,都沒想到過欒太后,現在她卻變得重要了?”
“名這個東西就是如此玄妙,不要的時候,誰都棄之如弊屐,一旦有人想要,其他人也蜂擁而至。欒太后本來無名,寧抱關令她有名,薛六甲令她名上加名。欒太后若是無人搭理,或是在宮中自盡,對鄴城來說,事情也就簡單多了,可她活著,還受到賊王的覬覦,鄴城若是見危不救,名聲掃地,比棄母而去的皇帝還要令人不恥。而且鄴城若得欒太后,好好利用的話,對逃亡在外的皇帝是個制約。”
“我若能將欒太后安然無恙地交出去,當是一份大禮。”
“然也,且是一份輕鬆的大禮,無需費時耗力,只需抓住時機,趁諸王還沒想到欒太后的重要,先發制人。”
徐礎拱手道:“郭兄此言,令我醍醐灌頂,此事重大,不可託付他人,須得郭兄親自出馬。”
郭時風當然不會推辭,慨然道:“吳王放心,我絕不辜負所託。而且此事吳王做起來比別人還要輕鬆些,曹神洗曹將軍守衛太后寢宮,他只聽吳王命令,省去許多麻煩。”
徐礎立刻叫進來宋星裁,向他道:“點選五百兵卒,只要吳人,隨郭先生進宮,聽到號令。此事關係重大,你要多加在意。”
宋星裁拱手從命,也不多問,出去點兵。
徐礎向郭時風道:“郭兄守住太后寢宮,待我與鄴城溝通之後,再做出城打算。”
“吳王需要信使嗎?我可以先出城,由宋將軍守衛寢宮即可,正好我在鄴城那邊有幾位熟人,能說得上話。”郭時風急於立功。
徐礎笑道:“郭兄不是已經聽說我往鄴城派人了嗎?通個信還是很容易的。”
郭時風大笑,拱手告辭,他來投奔徐礎,最為看重的不是能力,正是徐礎與鄴城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絡。
送走郭時風,徐礎獨自坐了許久,太后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當然要保住,可他仍想奪得整個義軍,數十萬人握在手裡,方能進退自如。
東都形勢就像是夏日午後的天空,風雲變幻,陰晴不定,上一刻還手握大權,下一刻就可能身首異處。
馬維的做法雖然有些瘋狂,說的話卻沒有錯,在東都,所有事情都在變得越來越“簡單”,他沒說的是,所有事情也都變得越來越危險。
徐礎走出營房,叫來孟僧倫,與他一同巡視吳軍駐守的城牆,撫慰將士。
許多降世軍將士留下了,無意為降世王之死報仇,徐礎尤其在意這些人,將他們的家眷安置妥當,許下一個又一個諾言。
孟僧倫在一旁幫腔,將吳王誇得天下無雙。
回到營房裡,徐礎留孟僧倫喝了幾杯酒,這是他最忠誠的部下,越到混亂而危急的時刻,越顯得重要,比猛將、名將更重要。
孟僧倫也特別想成為吳王心腹,三杯酒下肚,他問:“城裡傳言紛紛,都說晉王、梁王一夥,寧王、蜀王一夥,很快就要進行一場火併,拼個你死我活。咱們到底站在哪一邊?”
“咱們站在勝者一邊。”
“執政的意思是坐山觀虎鬥?”
徐礎極需一批忠心耿耿地部下,於是第一次將實情道出:“事情到了這地步,沒必要再向孟將軍隱瞞,其實我派王顛王將軍率兵前去投奔鄴城,冀州兵來得如此之快,或許與此有關。”
孟僧倫驚訝萬分,“執政……吳軍好不容易立足,執政這就要投靠朝廷嗎?”
徐礎搖頭,“我原本的計劃是這樣,維持東都不變,挑撥諸王互不信任,待冀州兵到,諸王只能將兵權交到我手中。等我擊退官兵,兵權就會永遠留在我手中。”
孟僧倫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執政之計,實非我等所能領悟,可是……”
“可是事與願違,諸王雖將兵權交出,卻非真心。梁王率先發難,殺死降世王,令聯軍分裂,我這個軍主也變得有名無實。”
孟僧倫點頭,眼下東都已沒有人可稱為主,諸王各有兵馬,各守一方,隨時都可能刀兵相向,“執政想必還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