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劉豔花發現有幾味中藥材家裡沒有，於是要求趙南一行人再留一天，她要去附近市場和藥農家裡去買，讓老爹也去幫忙，趙南他們反正也沒有什麼事情，多玩一天沒有關系，便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早，王偉剛和劉豔花一起早早出門離開，留下趙南和月然一直留在客棧裡，直到中午十點多，陽光明媚之中，兩人才晃晃悠悠走出現院子，直奔著古鎮中心的位置，悠閑而去。趙南網上查了資料，永寧鎮是川蜀古鎮，鎮上有幾座古老的門樓，近些年發展旅遊業又興建了幾處苗寨風格的建築，兩人決定四處逛逛，幸好小鎮並不大，步行就到了核心的區域。

古鎮依山傍水，五橋相通，三水相彙，鎮周青山翠疊，河岸綠竹搖風，僅有一條五裡的長街，長街全是青瓦屋面，雕樑畫棟翹角飛簷，長街是全鎮儲存最完整的一條古街，排排吊腳木樓隨山勢起伏，錯落有致。房舍多為明清風格的木結構建築，灰瓦、白牆、青石板的天井，間有小橋、塔廟等古建築掩映其中，夕陽的餘暉落在掉了皮的牆壁上，雜草和四處散落的煙葉把古鎮裝扮得讓人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中午時分這裡的居民和遊人零零散散的分佈著，人們說話走路都很悠閑。趙南和月然找了一家有當地風味特色的吊腳樓式飯館，憑欄臨著小河水，點了幾道菜，吃了個飽足。

直到下午三點多，兩人才逛完景區，趙南決定查地圖，走另一條回客棧的路，於是穿行在橫七豎八交錯的小巷子之間，又是另一番不同的風景，店面和商鋪不再是為遊人開設出售時髦的紀念品，而是當地人經常採購的物品。趙南和月然走出一條小巷時，眼前豁然開朗，一條馬路出現，就在小巷出口的旁邊有一個集貿市場，人流進進出出，有人手裡拿的有蔬菜、果實、有人拎的是活雞活鴨鮮魚，顯然這是一個菜市場。

“聽說山裡的菌類蘑菇種類很多，要不我去菜場買幾樣回去做菜？”趙南說，拉著月然就要進菜場，剛走幾步，他忽然停住，盯著路這停著的一輛中型麵包車不動了。麵包車距離三米外，車門大開，有個人正往裡面裝各種東西。

月然順著趙南的目光看去，也有些吃驚。只見那人的背影，穿著白色大褂，黑色布鞋，頭發灰白，身材瘦削，動作有力稍微有些怪異。兩人對視一眼，月然第一個驚訝的問：“怎麼這麼像老羊？”

兩人對老羊並不熟悉，但他那厚實的白色大褂和淩亂的灰白頭發，每個動作之中透露出來的力量和奇怪的節奏，兩人都還記得。趙南兩步就走到那人跟前，探頭看那人的臉，隨即就笑了，沖著月然搖頭，大聲說：“不是的！”

那人被趙南驚動，停下手裡的活，抬頭。他也是五十出頭的樣子，膚色黝黑，額頭臉頰上皺紋深重，一雙小眼睛渾濁卻炯炯有神，嘴上一抹灰白的小鬍子，掩蓋住他有些突起的嘴巴，他有些生氣的看著趙南問：“不是啥？”

趙南笑著說沒什麼，目光還是沒有離開那人奇異的臉，這人雖然不是老羊，卻和老羊眉目相似，而且，看著怎麼有些眼熟。他正要離開，卻聽那人嘿嘿笑著說：“沒想到哦，南蠻子，這裡又碰到你了。”

這一聲“南蠻子”，趙南忽然想起了他是誰。竟然是很早以前在東羊廟前遇到的那個算命的老道：黑羊道人。趙南不由的愣住，月然走近看到那人，也不禁啊的一聲叫出來。她馬上就認出來，這個人她以前見到過，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小時，她卻記得很清楚。

“你怎麼穿著……老羊的白大褂？”月然驚諤。她知道老羊已經死了，埋了，而且這種厚厚的大褂，就是老羊的東西。

“你們也認識老羊？真是邪門，還都湊一起了。”黑羊嘀咕著，把堆在路這的一筐植物放進車廂內，“他鄉遇故人，真是麻煩。我要走了。”

“你是要去永生制藥廠嗎？”月然問。

“丫頭還挺聰明嘛。憐尼那女人的藥沒把你醫傻，算她還有點良心。”黑羊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月然也拉開了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我也跟你去，我有好多事要問你。”月然不依不饒。

趙南愣了：“我怎麼辦？車上沒座了！”

“坐在車廂的地上。”月然說。

黑羊沒有拒絕他們。開車之後顛簸著，沿著狹窄的馬路，開出小鎮中心區。趙南背靠著月然的座椅，看著眼前一堆物，其中有兩只活雞兩只活鴨也

在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一堆血淋淋的生肉。兩個籮筐的各種蔬菜，還有其他一些趙南不認識的物件，不知道用來做什麼，後車廂氣味怪異，堅硬的鐵皮車廂隨著車子上下波動，顛的趙南屁股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黑羊說。他說自己和老羊是師兄弟，同是道門中人，對了。還有那個憐泥。不過到了後來，三人産生了分歧，老羊和憐尼走到一起，黑羊開始單獨混社會，不過他和憐尼都住在一個村子，憐尼懸壺濟世“用她那點三腳貓的本事賺了不少錢”，而他在東羊廟前給人算命，因為洩漏天機，所以一直窮困潦倒，幸虧也會些醫術，算命的同時給人開些藥方，也倒還能餬口活命。半年前，老羊找到他，求他幫忙，說自己有個中醫廠，讓他去當副廠長，工資不低。

“主要不是因為那八千塊錢。我這人淡泊名利，笑傲江湖，歸隱田園，從來不為錢財和五鬥米折了腰……”黑羊抬高聲音，仰起下巴，倨傲的說。

趙南大笑，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黑羊，他試圖騙一個鄉下胖丫頭多出幾十塊錢，諂媚討好的臉。

“主要是老羊說他要掛了。我們這種學道的人，都算過自己的死期，沒想到老羊的命還真短，這才五十剛過，本來還有一百五十年的好日子呢……”

“五十加一百五十，你是說老羊能活二百歲？”趙南扭著脖子看著駕駛室說。

“不是他有二百歲好活，我們這種仙風道骨的高人，二百歲只不是起步價，難道你不知道？孤陋寡聞吶，小夥子，你還要多學習。”

趙南再次笑出聲，月然也笑的直打顫。

黑羊接著說，老羊算他陽壽將盡，就請黑羊來中藥廠，方便能把他自己的身後事一一交待給黑羊。結果老羊如期就死了，他算的還真準。而黑羊接管了廠子裡的職務，許多事情要做，比如今天的這種採購，一時間找不到別人接手，等到有人接了這活，他就要回歸山野，做他的逍遙散仙去。

“那八千塊的工資你不要了啊？”趙南問。

這話顯然戳中了黑羊的軟肋，他長嘆了一聲，表情糾結。

“世間繁華，誘惑人心，直教人來也難，去也難矣。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