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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酒後夢回

這一天是西北常見的冬日好天氣。陽光明媚,空氣濕潤寒冷,在冬小麥鋪就的綠色田野中奔弛一個小時,就由西安開到了池縣。三人一起吃了火鍋,王偉鋼和趙南留在池縣家裡,月然接著開車回東裡村白屋。趙南很不放心月然一個回家,卻沒什麼辦法勸說她留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開車離去。

月然到東裡村家裡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鐘。她像往常一樣把車子停在村子外面晾谷場一個偏僻的角落裡,叢生的灌木掩護了紅色車身的大部分。下車後她帶上口罩眼鏡,用寬松的帽子遮住了整個頭部,從村子側面的小道上往白屋走,到了灰白色院牆外面,月然四顧無人,便輕盈的爬上一棵傾斜的核桃樹,翻上院牆,跳進院牆內早就準備好的矮磚垛上,這便是白屋的後院了。

回自己的家就像做賊一樣,全都是因為月然不想讓認識的村民看到她。十二歲那年和父親一起離開這個村子,除了白屋她對這個出生成長的地方沒有一點的留戀。從能記事起,她記得的只有村民看她時異樣和憐憫的目光。還有與她同齡的孩子,把她當做怪物時的表情,甚至會用石頭樹枝扔她,當她哭著回家告訴爸爸,爸爸把她抱在懷裡安慰說,因為他們不懂,是月然太特殊了,你要原諒他們——

從此小月然不再與村民接觸,她喜歡獨自呆在地下室裡,看書看電腦,白天睡覺,夜晚在田野裡奔跑玩耍,夜裡她的眼睛看的更清楚,而寂靜的世界對她也更和善。月然的父親辛勁松為了讓女兒擺脫這種孤立的生活,想辦法舉家搬離了東裡村,住進了西安城之後,城市裡的人對待像月然這種“異類”孩子要包容許多,月然果然和外界有了交往聯系,有了青葉和其他的朋友,只是夜遊的習慣總也改不了,後來甚至結交了一邦趣味相投的朋友,還做了群主。

白屋顯然還是由二姨在平日裡打理著,荒草也就才沒腳深,屋內也只有薄薄的一層灰塵,這在灰塵漫天的西北算是整潔了。天色還早,月然在院子裡和屋子裡巡視一圈之後,在屋外走廊臺階上坐下,靜靜的看著整個院子,她把雙腿伸直,舒服的坐好,就像坐在一艘大船之上——每次她都這麼想像,白屋就像是一艘飛船,帶著她離開了世間的一切,漂游在浩蕩的沙漠之中,這是完全屬於她的世界。

正當月然沉浸在幻想當中,忽然聽到敲門的聲音,是鐵環敲在鐵塊上清脆的聲音,嚇的月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她太久沒有聽到過敲門的聲音了,隨即她看到二姨提著竹籃子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呀!月丫頭!你果然在家啊!”二姨見到月然也是一臉的驚喜:“多少年沒見你了,變成大姑娘了!呀!多好看的女娃啊,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你應該多回來,這是你的家呢。”

原來是二姨接到了王偉鋼的電話,讓她給月然包些餃子和飯菜吃食帶過來。二姨自打月然十二歲離開就沒再見過她,如果不是月然散著一頭白發,二姨不能認出這個女孩是誰。

二姨把還冒著熱氣的餃子和一碗蒸肉一碗麵餅放在屋內的方桌之上,非要看著月然趁熱吃下去。兩人坐在桌前,二姨在叨叨著鄰裡家常,月然一邊應著二姨的話,一邊吃著飯,屋外的光線漸漸暗淡下去,變的緋紅一片,晚霞映照著天空。

“你以後經常回來,可以告訴我一聲,我給你做飯,不要躲著鄉親了,以前的人迷信,啥都不懂所以啥都怕。現在大家不迷信了,什麼都知道了……對了,你這次回來,抽空去上個墳,給你娘燒點紙,讓她看看你現在這麼漂亮,她也高興下。”

月然一愣。她從來沒有給母親上過墳,更沒有燒過紙。奇怪。她從來不知道還須要做這些事情。父親在的時候,從來沒有讓她做過。於是她小心的問二姨,上墳是做什麼啊?

“傻孩子。就是……燒紙送錢給那邊的親人,還可以帶些吃的喝的東西放在墳前,按老話說是那邊的人也能吃吃喝喝,現在不封建迷信,也就是活人圖個安慰,思念有個著落……你不知道?那就算二姨沒說過,可能是你爸爸把這事做妥了,不要你再管了,呵呵,就算二姨沒說過吧。”

月然心中茫然。為什麼父親從來不讓自己去給母親上墳?她問二姨母親的墳在哪裡?二姨也愣了,說難道不是在村頭……那她也不知道。

二姨走的時候,從籃子裡拿出一個圓肚大酒瓶,說這是自釀的葡萄酒,月然可以嘗嘗,比超市買來的好喝的多,晚上天冷,喝點酒可以讓身體暖和點。

夕陽沉落,蒼黑暮色籠罩了一切。空氣的溫度立刻就降低到零度以下。月然回到地下室自己的臥房內,坐在書桌前,情緒低落,想起小時候,她也不停追問爸爸,媽媽在哪呢?媽媽呢?爸爸總是說:她就在身邊,你看到她,可她一直陪著你呢。隨著漸漸長大,生活中沒有母親,似乎就不需要母親了,月然漸漸習慣了沒有母親的生活,剛才二姨提到,她才猛然意識到,媽媽到底在哪裡?為什麼父親從來不帶她看望母親?哪怕只是墳墓。

地下室裡沒有暖氣卻很溫暖。月然突然感到心中淒冷。倒了些葡萄酒喝,酸甜冰涼的液體進了身體,從胃部開始生成濃烈的溫熱感覺,很快就蔓延到全身,月然的臉都在發紅發燙,她接著又喝了兩杯,眼前變的模糊,頭一陣發暈,倒在床上睡了。

恍惚之間,她聽到父親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媽媽就在你身邊啊,你看不到,可她一直看著你呢。”月然一個警醒,張開眼睛看,空蕩蕩的屋子裡沒有人,她從床上爬起來,艱難的走到廳裡,大聲的問道:

“爸!爸!你在哪裡?快出來啊。”

沒有人應答。月然的眼淚噴湧而出,悲傷如同決堤的河水,難以自持,跪倒在地上,捂住臉痛哭起來,在自己嗚咽聲中,她聽到了門開啟的聲音,抬眼看,在朦朧的淚眼中,她看到通往樓梯間的門開了。一個身材圓潤的女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女人一張紅潤圓臉,三十歲上下,濃眉細眼,和月然一樣圓巧的鼻子,精緻的嘴唇,中發披肩,上身穿著一件粉紫色繡花棉衣,深藍色棉褲,黑色皮靴,她走到月然跟前,扶著月然從地面上站起來,把她扶到了沙發上。

“可憐的娃兒,不要哭,不哭!我這就來看你了,乖,寶貝。”

月然伏在女人的身上,哽咽著問:“你是誰?”

“乖月兒,你仔細看我,我們兩個的鼻子和嘴很像呢,你只有眼睛和耳朵長的像你爸,其他地方都像媽媽。我是媽媽啊。”

月然哭的更兇了。她知道媽媽已經死了,她一定是在做夢。她抱著媽媽的腰,放聲大哭,不管怎樣,她不想放開,不想從夢中醒來。

媽媽輕輕的撫摸著月然的頭發和脊背,嘆著氣說:“都怪我一直沒有讓你看見,你爸說那樣對你不好。可我一直都陪著你呢。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最後離開家門,也替你高興,每次你回來,我都在這裡等著你,陪著你。你是個好孩子,爸爸把你照顧的很好……”

“可是!你們都離開我了!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我們沒有離開啊,月兒,只是沒在你身邊,你爸爸因為有事情,必須單獨去做,我們都沒有離開你。你一定相信,爸爸媽媽一直會陪你著。”

“可是我很孤單,我想你們,我想你們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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