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來的時候,開的是王偉鋼家裡的小麵包車,此時他們放棄了把麵包車開回去的想法,兩人開著月然的紅色小車,駛離東裡村,向著回池縣返回。
月然心亂如麻魂不守舍,由趙南開車,寒冬夜裡十一點,黃土高原上只有淡淡的月色,和黑色大片大片起伏土塬,兩邊的麥田,村莊,或是荒地,偶爾亮著的燈光,曲折漫長的公路上,沒有了其他車輛。對這樣的情景,趙南感到有些恍惚,很想喝幾瓶酒來壓壓驚。可是,他強行振作精神,月然已經是迷離的狀態了,他不能喪失理智,一定要平安到達王偉鋼家,明天,明天太陽出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來的時候趙南是用手機導航到達東裡村,而這時只要月然在旁邊指下路就可以,回去的道路並不複雜,只是在進出幾個村莊的時候,注意路口方向就可以,月然雖然心事重重,但指路還不成問題。
趙南一直在小心的開車,夜太黑視線很差,全憑車的大燈照明,車燈變換有些恍眼。兩人不說一句話,一直在開,直到趙南終於忍不住問月然:
“月然,你看看周圍,開了一個多小時,平時半個小時就到的,現在怎麼還在山路上啊?”
“啊?”月然發出一聲驚呼,抬起了頭向車窗外看去,果然不是回縣城的路,她對周圍的村鎮也不熟悉,竟然不知道到了哪裡,不過現在上坡路顯然不對,是越走越遠的方向。
“快停車,不對!我們這是到哪了?”月然從座椅上直起身子,想著剛才是不是忘記給趙南指路了。
趙南靠路邊停下,安慰月然說沒關系,他現在用手機導航,肯定會回去的。設定好導航,趙南把車子掉頭,沿來路又開了回去,又是小心四下察看,生怕錯過哪個路口。可是開了大約三十分鐘,還是沒有回到月然熟悉的道路上來。趙南手機的導航,在夜晚模式下黑的底色,上面只有一條道路,周圍全是空白,而車子一直在這條道路上走,漫長的沒有盡頭。
“怎麼搞的?怎麼開不到頭?是導航壞了,還是這是山區沒訊號?”趙南自言自語。月然在旁邊心裡又愧疚又是害怕,這裡雖然是家鄉,但她小時候很少出門,加上早早離家,對這片土地也很陌生,萬一在山區迷路,不像是西安城市內可以隨時打車回家,這裡全是荒野,如果開不出去,車子汽油耗盡……那真的很麻煩。
又是一個緩緩的下坡,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人煙,拐過一道彎之後,突然有燈光在前面出現,是一座廠房樣的大院,似乎還傳出機器運轉的轟隆聲,趙南放慢了車速,剛開到院門口的時候,院門開啟,一輛小卡車從裡面開出來,開上馬路向前行駛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當中,大門還開著,燈光明亮的照射在馬路上,照亮了趙南的車子,有三個人站在門口,看著馬路,由於逆著光,只能看到中間的是個高個男人,旁邊一個一米五的小矮個,還有一個弓著背,似乎是個老頭。
“你停車,我下去問路。”月然說,沒等趙南車子停穩,她開啟車門自己跳了下去。
“你去不行太危險……”趙南的話被關在了車裡,他急忙停好車也跟了過去,看到月然正和那個大高個男人說話,近了看,那男人大約四十多歲,穿著髒兮兮滿是油汙的工作服,站在他身邊的是個少年,一樣髒兮兮滿身油汙煤灰,一雙眼睛倒是很明亮,正好奇的打量著月然,看到了趙南過來,又盯著他看,趙南避開他的眼光,緊緊的貼著月然站定,表示他們是一夥的,兩個人呢。
“……這條路開到頭大概十分鐘,很快就進了王家村,一直向南開就到縣城了,你們方向反了……”中年男人說,抬頭又看了趙南一眼,眼光很是陰鷙,他亂蓬蓬的頭發上也全是灰塵。
月然謝過中年男人,轉身要走,突然那個少年湊近了趙南的身體,抽著鼻子說:“好香啊,你的身上好香。”他的聲音細而脆,似乎還是未變聲之前的男孩子。
趙南囧,退後一步和月然一起想要離開,誰知那少年竟然跟著他們,語氣熱切的問:“你們是從哪裡來啊?怎麼夜裡還在路上?”
月然“嗯,啊,”支吾著不知道怎麼回答,說話間三人一起到了汽車旁邊,兩人就要拉開車門上車,那少年有點急了,大聲叫著:
“哥哥姐姐你們是從城裡來的人,幫個忙啊,我的貓兒生小貓快要死了,你們救救它吧!”
這是鬧哪一齣?站在車門前的趙南和月然都愣住了。
“我們不是獸醫。”月然轉身對那少年說,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後。
“你們從城裡來的,上過學的人,肯定有辦法!”少年還是急切的語氣,聽起來很像是真的,月然認真的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說,好吧,我們去看看,不一定能救。
趙南又是一臉黑線。月然怎麼也不分辨一下這是什麼場合?這三個人的外貌都是髒亂差,這個院子估計是個只能夜裡開工的黑作坊,剛才問路能讓離開就不錯了,竟然還要跟著他們進去?趙南這次再也忍不住呵斥道:“不行!我們要趕路,月然我們走!”
月然猶豫著,看看少年又看看趙南。在黑夜裡活動是她的習慣,所以她沒有趙南那種危險的意識,這些人和平常在白天看到的普通人是一樣的,沒有差別,她不明白為什麼趙南為什麼要抗拒。
“就一小會,不耽誤什麼的。”月然委屈的辯解:“趙南,我就讓幫他一下嘛。”嘴上似乎在求趙南,其實已經探身到車裡拿了自己的行李包,準備和少年進廠。
“等我一下,”趙南說,他開啟車的後備箱,在裡面翻找,最終拿了一把手臂長的鐵扳手,藏在了羽絨衣外套裡,和月然他們一起,進了那扇鐵跡斑斑,又髒又破的大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