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域在東宮外的石椅上坐了很久,沒有進去。
他不是抹不開面子非要順著臺階才下的人,只是他怕進去了不知道說些什麼。讓他好好養傷?這簡直是廢話。謝謝他救了他母親?這就更可笑了。論起對母親孝順,他這個親生兒子恐怕還比不上他,從小到大,只有娶妻這一事他沒有聽母親的,其他的均是言聽計從。所以,他如果進去了到底說什麼呢?說不準他的出現還會影響他的恢複。太子未醒,母後在那,他尚且有理由進去,但是現在……
徐程域望著東宮大門苦笑,什麼時候開始他去東宮都變得這麼……這麼……他找不出那個形容詞,算了算了,宮裡有最好的太醫最好的藥材,他就不去討人嫌了,或許太子根本不需要他的探望,又或許他的不出現才是對太子最好的安慰吧。
內侍向太子稟報,域王在東宮外徘徊了很久。太子眼眸一沉,“隨他吧。”他對不起程域,但是沒有辦法,程域是他註定要對不起的人。
天色漸暗,秋風已經把徐程域吹得涼透了,東宮裡也掌起了燈。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實是在等,等他大哥叫他進去,他知道肯定會有人告訴裡面的人,他在外面。嘆了口氣,徐程域站起來看著東宮裡或明或暗的燈火,那個說“如果心裡難受就來找大哥,大哥陪你不醉不歸”的人恐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殿下,域王走了。”
“嗯。”徐程慕閉上眼睛握緊拳頭,企圖握碎心中的不忍,程域,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對我有任何期待了。
十一月二十九是徐程域的生辰。早前大半個月瓶兒就一直在童雪耳邊唸叨提醒她別忘了,童雪的耳朵都要聽出繭了,除非她突然失憶,否則一定忘不了。
童雪知道生辰嘛,就是要送禮物的,而送禮嘛,無非就是從貴重和心思下手。貴重——如今還人家屋簷下避雨的童雪是想都不用想的,所以用心思是她唯一的選擇了。
所以,到底送啥呢?童雪靠在搖椅裡嘆了口氣,真是好愁人啊,這徐程域要是個姑娘就好了,那送禮物就方便很多了,什麼香囊啊、手帕啊、頭飾啊、耳飾啊……等等,徐程域好像有耳洞來著。雖說男人有耳洞不算是什麼稀奇事,但是大趙的男人不興這個,而且以徐程域的性格,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打耳洞的男人。童雪直覺那個耳洞裡面有隱情,要不就送個耳釘好了?
這邊童雪絞盡腦汁還沒想好該送啥,那邊李明熙卻已經提前給徐程域送了份大禮,或者說是太子和李明熙聯手給他送了份大禮。李明熙由域王府幕僚變成了東宮的太子賓客,正兒八經授予官職的太子賓客。
一聽到訊息,童雪就馬上沖到裴先那兒,“師父,你是不是沒跟域王說李明熙有問題的事兒?”
“沒說,我給忘了!”
童雪狐疑地望著他。
裴先攤手,“你不相信我也沒用,我是真忘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個童雪完全可以確定了,裴先是故意的,她急了,“為什麼啊?師父!你為什麼不跟他說?這種無端被人揹版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那你為什麼不說?”
“……”童雪語塞,她是以為這麼重要的事情他自己肯定會去跟徐程域商量的。
“好啦好啦,我是故意的,但是你想想,這事兒真的可以避免嗎?”只要域王不主動向太子出手,李明熙這事兒就不可能避免。
“就算、就算不能避免,那至少也可以早做打算啊。”這種被親近的人捅一刀的感覺遠比仇人的一刀要疼得多,那是毫無防備的痛。
裴先“哼”了一聲,又瞥了她一眼,“做什麼打算,殺了李明熙嗎?還是對太子動手?域王他會嗎?”他一個都不會動。
童雪啞口無言,她知道他不會。
裴先搖頭,“貴胄世家縱然最能培養一個人的方方面面,但這世上最歷練人的還是苦難,域王的經歷太過單純太過平穩也被保護得太好,他性格堅韌有平天下之能,但是太過兒女情長,想要成就大業,他現在還遠遠不夠。”
“他沙場作戰,出生入死,這樣還算經歷單純嗎?”
裴先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說呢?”
童雪被問住了。是的,在某個方面來說,徐程域的確過得太優渥,母親是溫柔賢惠的正室,大哥也是真心愛護他,外祖家是名門望族,從小在外租家長大也不會見證自家後院的那些齷蹉事,更是不會有人敢把歪腦筋動到他頭上。後來上了戰場,他面對的都是些來路清楚的敵人,即使會遇上陰險狡詐的,但那也是兵法上的較量,依舊是充滿鏗鏘之氣的算計。他,可能從來沒有遇到過陰謀,而太子,應該是他遭受的最大的挫折。
裴先搖搖頭,“你們啊,都太一樣,不被逼到絕境,就會一直縮著不動彈。”
“那師父,你為什麼要選擇他?”明明太子才是最好的選擇,李明熙都看得明白的事,她不信他會不懂。童雪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問了出來。以前碰到裴先不願意說的,甚至是她自以為他不願意說的,她都不會再提及,但是這一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