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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博雪帶著燕七無離開仙霞觀,走了半個月,路上一直平安無事,這天到了滁州城。高先生半年之前曾經到過這座城市,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時間,那時候是春天,而現在是冬天。

冬夜街道上的空氣凍成一塊透明的果凍,寒風吹來,鋒利如刀,吹得臉生痛。看到街道兩旁有幾盞彩燈,博雪便想起今天是小年夜,每家每戶要過節。燕七無腹中空空,所以對氣味特別靈敏。剛好路邊的屋裡正有人做飯,飄來一股燒雞和白酒的味道。他實在耐不住饑餓,說:“師姐我們找一間客棧打尖吧!”博雪也餓了,說:“好,我們到前面看看。”兩人騎著馬轉入一條街,進了一家客棧。

客棧內已經開始打烊了,店老闆看見有人進來沒精打采地上前招待。博雪點幾個平常吃慣的菜:油淋茄子、清蒸肥雞、一斤汾酒、水煮青菜、蓮藕排骨湯。老闆像記下客官要點下的菜,隨後把小夥計叫過來沏茶。店老闆則走入廚房,親自下廚了。

燕七無問:“師姐,你看我們是否能在過年前回到玲瓏谷?”梁博雪喝了一口熱茶,說:“應該是可以的。滁州離山谷一點也不遠。”兩人又說了兩句,無非就是天氣又冷了,多穿件衣服之類的話。外面的風漸漸地颳得緊了,店內的火爐卻越燒越旺。

店內只有他們兩個客人,所以安靜得可憐。博雪雙手支頤這腦袋,餓得沒精打採,只等飯菜送上來。忽然聽得店外有數人奔來,而且俱是帶著兵器,轉頭往門外看去,一幫人趕來,一下子客棧進來了十七個人。

客棧不大,這十幾個人也剛好把客棧給擠滿了。當先一人白須飄動,五十多歲,威風凜凜,估計是這一幫人的首領,上前拱手道:“在下安徽神拳門掌門範真鐵,我身後的是安徽和湖北各門派的代表,我範某在此先多謝梁女俠將五毒教逐出中原武林。”剛說完,海沙幫的代表介面說:“是啊,梁女俠武功卓絕,為武林立了大功,今後必定是中原群俠的首領,大夥兒以後唯梁姑娘馬首是瞻,唯命是從,有什麼事盡管吩咐。”這話一說完人群中略微有些騷動,但誰也不敢說他說話太露了。

原來博雪在仙霞觀趕走五毒教的事已傳入江湖,此時人人皆知。她原不求揚名立萬,但此時武林中起碼有一半的人知道她的名號了。博雪起身拱手說:“那原本不過是舉手之勞。”說完又坐下去,招呼店小二快點上菜。

群豪見她安之若素,寵辱不驚,暗暗稱道她是個奇女子。博雪問:“各位英雄來這裡還有其他事情吧?”範真鐵說:“五毒教雖然已經被趕回川西,但聽說他手下有一高手在那決鬥之日逃走了,咱們須當立即搜尋,斬草除根,以免後患。梁女俠,您看如何?”博雪聽他說要追殲師兄嚇得差點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只是臉上很鎮定,心想:“師兄雖然做錯了事,但畢竟也是我師兄,就算犯了錯也應該由師父責罰。與我有同門之情,我不能答應他們。”思考了片刻說:“那高手武功來歷怪異,一身邪氣,似乎是西域門派的怪異武功。那天他中了我的一掌之後身負重傷,本想乘勝追擊,沒想到讓他僥幸逃走了。在這一帶無處可躲,恐怕是逃到新疆一帶了吧!”

群豪面面相覷,心想新疆這麼遠,難道我們便要追到新疆去殺他嗎?這群人說來也是烏合之眾,五毒教在安徽、湖北一帶橫行霸道的時候也不敢出氣兒,待見有人除了這一大害又來上前恭維。

範真鐵說:“好,那自然是太好了。倘若那高手再踏入湖北、安徽一帶,大夥兒一起上,不管他武功有多高,不管有多大的能耐,定叫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既然梁女俠已經為我們指明那惡人逃竄的方向了,那我們不打擾梁女俠用膳了,先行告退了。”說完就把老闆從廚房裡交出來,吩咐了幾句,給了些銀兩,讓好好招待。老闆笑嘻嘻接過銀兩,說了好多好話。然後範真鐵帶著群豪離開了客棧。

十幾個人後腳剛離開大門,便聽得有一人說:“那梁女俠長得真漂亮啊,卻不知有沒結婚。”又有一人說:“聽說她武功甚高,不知道是哪門哪派的。”又有一人說:“聽說她輕功極好,江湖中有人叫草上飛、水上漂的,不如給她取個‘淩波仙子’的外號如何?”那些人唧唧喳喳,沒完沒了,還有幾人說了幾句下流話,燕七無聽著替師姐直皺眉頭,真想沖出去揍他們一頓。梁博雪說:“你不要管他們。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你管得著嗎?”又催了老闆快點上菜。

飯菜已上,酒已經在水中暖好了,發出陣陣酒香。博雪見師弟在倒酒,說:“給我也倒一杯吧!”忽然又問:“你好像沒有告訴我大師兄為什麼加入五毒教,你知道嗎?”燕七無喝了一口酒,周身百骸經酒力一沖登時全身暖洋洋,說:“大師兄……那晚我在牆上偷聽,好像是為了那幾把名劍。”博雪說:“師兄一直喜歡把玩古董,喜歡名劍也很正常。可是一旦痴迷就不好了。”燕七無說:“他這麼做,固然壞了自己的名聲,日後難以在江湖立足。”博雪說:“五毒教是最邪惡的門派,為武林同道所不齒。他能迷途知返,那也是好的。”燕七無嘆道:“是啊,師兄他一時糊塗,才誤入歧途,為奸人利用。”

兩人吃完了酒菜,要去客房休息。博雪喝了兩杯酒後酒力發作,頭疼實在得厲害。一晃一晃地站不穩,燕七無若是不扶她,恐怕一步也走不好。博雪說:“師弟,你行行好,去藥鋪給我抓幾副藥好不好,你師姐我實在頭疼得厲害。”外面雖然寒冷,但師姐不舒服,燕七無是非去不可。把師姐扶到床上後便匆匆趕到藥鋪抓藥。

今晚是小年夜,家家戶戶在過節,藥鋪也早早關門。燕七無早有擔心,找到一家藥鋪,果然是關門了。披著那件純黑色的貂皮大衣,站在風雪中也冷得瑟瑟發抖。他在門外喊了好久,始終不見藥鋪老闆開門。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陰冷地說:“這家老闆見錢眼開,你說多給些錢,老闆就會開門了。”

燕七無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路邊坐著一個女人,蜷縮著身體,顯然是很冷。燕七無見她實在可憐,便脫下大衣給她披上。那女子眼睛裡發出奇異的目光,直盯著他。燕七無雖想問她為什麼坐在路邊,不怕冷嗎,但想到自己還要買藥,轉身又去敲門,按照女子說的方法說了話,果然見藥鋪的老闆開了門。藥鋪老闆五十多歲,身材短小,花白鬍子,手裡端著一盞油燈,悻悻道:“小夥子,天這麼晚了,你還要叫我起床,剛才說好的,一分錢也不能少!”

燕七無也不跟他計較,無論他說給多少錢都依了,便將要買的藥說了一遍。藥鋪老闆聽後直皺眉頭,瞪著他那老鼠眼說:“這是誰給你開的藥方子?穿山甲這味藥不好找,還得再加錢。”聽到這裡燕七無真想啐他一口,但無論如何也忍住了,咬住牙道:“好,都依你,總之,一味藥也不能少!”說完把身上的錢都放在櫃面上,藥鋪老闆見了錢這才安心抓藥。

燕七無拿了藥,剛剛離開鋪門,又聽見藥鋪老闆說:“年輕人,慢慢走啊,外面冷!”嬉笑著說完把門關上,燕七無又氣又惱,只好踹了兩腳在門板上洩氣。雪地上那個女子又說:“你半夜找他抓藥,見你又是外鄉人便開高價,別惱了,惱也沒用!”燕七無對她說:“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說完便邁著大步離開,那女子說:“你不要你的棉襖了嗎?”燕七無一怔,轉過身來說:“外面天氣冷,你也別在外面待著,這件大衣就送給你好了。”

那女子卻沉著臉說:“哼,你這是可憐我嗎,我才不需要別人可憐!”燕七無只道她是個生性驕傲的人,不輕易接受別人施捨,說:“好,你還給我好了。”那女子將大衣擲了過來,燕七無接過,又穿在身上。那件棉襖披過女人之後多了一股女兒香,雖若有若無但燕七無還是聞到了,登時面紅過耳。

走了兩步便聽見撲通的一聲有人倒地,一看原來是那女子由暖入冷被凍僵了。燕七無走過去把她拉起,見她臉色如白紙蒼白,手心冰涼,實在可憐。女子剛站起來又一屁股坐在雪地裡,說:“你別管我,你走吧!”燕七無豈能真的不管她,說:“這樣吧,你隨我到客棧去,找我師姐去,我看你手心冰涼,怕是生病了。”

女子問:“你師姐是誰?你出來就是為她抓藥的嗎?”燕七無問:“怎麼,你認識我師姐?”女子說:“我不認識,我只是問問。”燕七無笑道:“我師姐姓梁,她人很好,醫術高明。”那女子是木瑩,那日離開了木屋,便四處流浪,卻始終沒有回家。身上沒帶錢,在客棧住了幾日,最後給老闆趕了出來。她聽燕七無聽說一個姓“梁”女子,便猜想出來是誰,搖頭說:“算了。你回去吧,我只不過是在家裡熱了,出來走走。”

燕七無看她凍紅的臉,自然不相信,說:“你騙我!你有什麼困難對我說罷,看我能不能幫你。”木瑩見他熱心,一時感動不已,說:“你不用幫我的,我身上沒錢,你給我些錢就好了。”燕七無伸手摸口袋,卻摸不到錢,這才想起來剛才買藥全把錢給藥鋪老闆了,只好拿出一塊棕色的環行玉器,說:“你拿著,這塊玉值些錢,到當鋪換了錢,或是給客棧的老闆看了,會讓你住店的。”木瑩接過那塊玉,仔細端詳了一番,玉上有一條若隱若現的蛟龍,背面乃是飛在祥雲中的鳳。燕七無笑道:“你還信不過我嗎?這塊玉是師父給我的,師父他老人家難道還會找一塊假玉來糊弄我嗎?”木瑩淡淡地笑道:“謝了。”

剛把玉器收好,便覺得一陣惡心,做嘔吐狀。燕七無扶住她問:“你生病了嗎?”木瑩說:“我這幾天老想吃酸的,又想睡覺,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燕七無抓住她手腕,為她把脈,然後驚道:“你,你……聽你說的症狀,又為你把了脈,這是懷孕了。”木瑩卻怒道:“你這是消遣我!你覺得說我懷孕了,很好玩嗎?”燕七無說:“我年紀雖小但學過的東西不算少,也學過醫術,絕對不會錯的。這種事我會亂說嗎?”木瑩將信將疑,就是是個孩子,也只能是金青立的了。要是真的,回到家裡如何交代?想到這裡她更害怕回家了,可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又實在不知投靠誰。

燕七無脫下大衣給她披上,說:“快跟我去投宿吧!”木瑩哭道:“我跟你走,但不要去你的那間客棧。”燕七無不知道原因,也不去問,在另一條街上找了間客店。店老闆見木瑩手裡的古玉,雖不是現錢但還是讓她住下。燕七無一直扶著她進了客房,這才轉身要走。木瑩說:“你過些日子再來看我吧,我也不是個騙子,我叫木瑩。到時候你來這件客棧找我,我再把玉佩還給你。我爹孃是財主,不差這幾個錢的。”燕七無說:“好。”轉身離開客棧。

他回去後將此事告訴了師姐。博雪卻說:“也許啊,她是個女騙子。”燕七無卻怎麼也不信,說:“就算是個女騙子,但她懷孕了,在雪地裡也實在可憐。”博雪笑他天真爛漫,聽見“懷孕”二字,想起自己也是有身孕的人了,只是沒對誰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