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鳧趨廟周圍的就一個小鎮,但看那賀蘭山堡一晚上就給翻了個底朝天,就知道住戶不多,能有什麼好馬?別說好馬,便算是些能跑起來的拉磨子的老馬,還尚得需要尋些時候,所以得尋個大的縣城才行。
鳧趨廟距離金陵大約二三十里,路途不遠不近,距離剛好。顏慕白估量著自己這幅身子,就算桎梏病離,但畢竟正值盛年,當不至跟昨夜風雨下,倍受打擊的落葉般,就這樣了了殘生。
腳下未停,心中卻有些七上八下。想著分別之際,那一老一少一見如故,險些齊齊跪拜結為兄弟的詭異場景,不由地對遠在三煞深塢受苦的離師妹和談北陌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歉疚之情。
.....
和風醉柳,花粉襲人,正是宜春宜行好時節。
顏慕白找了家驛站,傳了封加急書信到靜一園。他估算著時間,大約等那秀才二人一路扯皮過去之後,蔣大夫也正好趕了過去。蔣玉春雖然頑固,但到底比那二人更加靠譜的多。
從驛站出來靠著牆根蹲了不一會,果然如他所料,黑壓壓圍上來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叫化,他也不廢話,直接逮住一個,塞了錠沉甸甸的銀子過去,請他幫忙打聽這城中是否有人見過一對怨偶帶著一個年輕小姑娘經過。那幾個小叫化個個嵌了一雙算盤上扒拉下來的墨玉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笑眯眯問他是不是想‘採花’。
顏慕白早上剛吃的幾個饅頭還沒怎麼消化完,一股氣一抽,頓時卡在了喉管子那,上不去下不來。
從無憂島上岸之後,他也算天南地北遊過一遭江湖,雖然沒正經見過什麼大世面,但一些三教九流也算打過幾次交道,知道若想讓這些人給你把事情辦的漂亮,尤其是尋人的事情,那必然得讓人家印象深刻。
銀子是必須得給的,可有時候江湖人多聽少思,自詡俠肝義膽,交情若是到了,別說是尋人,便是讓他們陪著你揭竿而起衝進皇宮殺皇帝,也是不無可能的。
況且顏慕白也並非讓對方跟著自己殺皇帝,這些人也就是日復一日蹲在牆根蹲久了,想找幾個戲本子傳些閒話,撫慰自己無聊透頂的小心臟而已。
想到這,顏慕白眼瞼一垂,對著黑壓壓一片烏鴉似的小叫化道:“不瞞眾位江湖朋友。”他抖動一下眼睫毛,知道自己起了一個很好的開頭。
本來嘛,這些小叫化上無父母,下無兒女,又終日做的是從別人手中收受嗟來之食的活計,縱然是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想來也不會真的有哪個不長眼的江湖俠客將他們叫做‘朋友’,顏慕白這一句稱呼,瞬間將對方整個群體推上了一個很高的高度,那些小叫化一屁股坐到了雲端,俯視天下,自然有些輕飄飄的同化。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白淨的汗巾,抹了抹眼角並沒有的淚水,學著那姓賀的老頭的鬼樣子說起了戲本子。
那對黑衣怨偶本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江湖世家的兩位男女當家,那姑娘自然是他們的獨生女兒。那姑娘小時候因為身子不好,被送到了太原一處執劍門戶學功夫,而自己也天降甘霖般破天荒地到了那,有幸當了個打雜的小廝夥計。兩人一來二去便互相有了情愫,可對方家境太高,那對怨偶本就婚姻不幸,自然不想讓愛女跟了自己這樣一個窮小子,於是便派了多位家中下人前去接人,人自然是沒接回來!
兩人復又經歷了重重考驗,依然雷打不動雨拆不散,那對夫婦一看兩人感情越來越深,只好屈尊親自到了太原地界,將他心愛的女子捉了回去。可憐他二人一片深情,卻不得不被棒打鴛鴦拆銀河,如今他們牛郎織女天各一方,他又被告知得了絕症,已然藥石無用。
因為擔心自己身體撐不過這個暑夏,於是咬緊牙關硬是一步步挪到了金陵城,打算趁著自己死之前再見愛人一面,了此心願,他也好安心回鄉等死。
只是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他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當街詢問人家住在何處,一時投告無門,這才想到了這麼個辦法。
小叫化們聽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抖動眼簾一愣一愣的,待他話畢,個個捶胸頓足,義憤填膺地表示定要為他尋回心愛的姑娘,不讓他終身遺憾。
先頭拿了他銀兩那位小叫化,還頗為不好意思,又將已經摸的髒兮兮的二兩銀子塞回他手中道:“少俠如今得了不治之症,正是需要花銀兩看大夫的時候,這銀子你自個留著吧!我們這就為你尋人去!”說完還一頓指天應誓,浩氣凜然,轟轟烈烈誓要與那對怨偶決個生死之態。
顏慕白看看手中又被塞回的銀子,挑著眼睛定了一大會兒,正在思索是不是自己編瞎話編的有些太過火,一抬頭看到那群黑呼呼的小叫化,裂開小嘴笑了幾個來回,居然屁顛屁顛招蜂引蝶地呼嘯著幫他打聽去了。
過不多時,小叫化們果然又回到了牆根低下,也不知嘰裡咕嚕說了些什麼,顏慕白起身離去時臉色比剛到金陵時,卻是好看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