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應該說朝廷上下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大同的戰事上面,作為皇帝的朱常洛自然也不會放鬆,幾乎是時時刻刻的關注著邊境的戰事。
但是紙面上的軍報終歸只是文字,對於前線的戰事,就算梁永傳回來的軍報再詳細,也讓朱常洛難以完全把握全域性。
說句實話,這次出戰,他心裡也有些沒底,畢竟是第一次和其他的部落開戰,無論有著多麼強大的底蘊,心中有些不安是肯定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朱常洛對於楊漣和駱思恭二人的歸來,才會感到無比的興奮。
他二人是這場戰爭的親歷者,所見所知肯定比軍報上要來的詳細的多。
要知道,朱常洛可是清楚,楊漣在完成自己交給他的密旨之後,可並未停留在遼東無所事事,而是跟隨女真大軍西進,而女真騎兵乃是一支奇兵,說是奠定了這場戰爭的勝局也未嘗不可,所以應該說,除了麻貴等人之外,最清楚前線狀況的人,就非楊漣二人莫屬了。
“陛下容稟,臣奉陛下密旨,前去勸說科爾沁部首領翁果岱退軍撤出遼東,卻不料……”
說起此事,楊漣不由得有些心虛,雖然說最終的結果是好的,但是他畢竟沒有完全按照天子交代他的來辦,嚴格來說,這可算是抗旨之罪。
“無妨,朕當時不過是一個提議而已,算不得什麼旨意,更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身在戰陣之前,當隨戰機而動,刻板而為,反倒是會令戰局毀於一旦!楊愛卿孤身入營,力轉乾坤,乃大智大勇之人,於國於社稷皆有大功,不必因區區小事心懷不安!”
倒是朱常洛哈哈一笑,擺手道。
應該說,當初的確是他想的簡單了,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畢竟朱常洛並未身在草原,自然並不清楚草原真實的格局,他所聽者是無數人的轉述,所見者是無數的奏疏案牘,難免會造成偏差。
一念至此,朱常洛就有些慶幸自己當初派過去的人是楊漣,這麼一個敢拼敢闖果決敢斷的年輕人,若是聽從朝廷那幫老大人的想法,派一個所謂老持成重的大臣過去,恐怕未必能夠這麼當機立斷。
這一點在這次的戰場之上,體現的尤為明顯,同樣是違背了朝廷的初衷,但是楊漣敢於快刀斬亂麻,大膽冒險,但是麻貴卻不同,雖然事情的性質有所不同,但是當時面對土默特議和的態度的時候,麻貴能夠做的,卻只有立刻上報朝廷,等待旨意。
朱常洛並無意去指責麻貴什麼,站在他的位置上,他這麼做的確是對的,這也是出戰的將軍們大多數會做出的一個選擇,因為麻貴和楊漣是不同的,楊漣有著太多太多的優勢是麻貴所沒有的。
楊漣不僅僅年輕,而且他是文官,是欽差,是東宮舊臣,是天子心腹,奉的是密旨,持的是王命旗牌,他的決斷若是成功了,自然會成為一段佳話,但是即便是失敗了,有天子相護,加上文臣身份的加成,也未必就真的會被怎麼樣。
大明朝有史以來,還未曾有過出使的大臣被降罪的。
但是麻貴不一樣,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領,和所有的將軍一樣,他領軍出戰,受兵部統轄,朝廷管理,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有戰場上的打仗,其餘一切事情,打不打,該什麼時候打,他都沒有決斷的權力。
一念至此,朱常洛興奮的心情漸漸沉靜下來,這又是一個大問題啊……
自宋以來,朝廷習慣於以文馭武,文尊武卑已經成了大明朝通認的道理,可這樣一來,固然杜絕了隋唐之時的軍閥之亂,可同時也讓一個國家的軍力衰微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一個國家就只有被蹂躪的份兒。
因為懼怕武將持兵謀反就肆無忌憚的打壓武臣,不過是因噎廢食而已,即便是沒有武將作亂,也會有外敵入侵,農民起義,想要覆滅一個王朝,有無數種方法,為了防止其中一種可能性而輕視軍伍,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搖了搖頭,朱常洛的臉上又恢複了笑意,道。
“楊愛卿不必介懷此事,繼續說吧!朕聽說你勸退科爾沁部之後,便跟隨建州女真前往大同支援,究竟情況如何?”
這件事情他放在了心上,可到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成的事情,便暫且放在了一旁,繼續問起了前線的狀況。
應該說,朱常洛的這番神色變化,若是叫其他的大臣過來,未免會心中惴惴,以為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妥當或者是天子在向自己示威,但是楊漣作為跟隨朱常洛多年的老臣,自然是清楚,天子這般態度,恰恰是因為他並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所以才不加掩飾自己的情緒。
至於天子的這番變化到底是為何,楊漣卻是捉摸不透,不過往常在東宮的時候,他早已經習慣了今上天馬行空的想法,天子臉上的憂慮必然是有來由的,但是這份來由卻肯定不是來自自己。
而到底是針對的誰,楊漣猜不到,但是他卻知道,當天子露出這種神情的時候,朝廷必然又會有一番動蕩了……
不過那和他卻是沒什麼關系的,定了定神,楊漣繼續道。
“當日臣勸退科爾沁部之後,便趕回了輝發城,按照之前的約定,只要臣能夠讓科爾沁部撤出遼東,各部貝勒就答應派出騎兵支援我大軍,於是臣立刻命人傳訊給大同的麻貴將軍,並令各部貝勒兵分五路趕往大同!”
“想必愛卿能夠做到如此,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女真各部積怨甚深,即便是沒有科爾沁的威脅,想要讓各部出兵,也不甚容易吧!”
朱常洛點了點頭,卻是開口問道。
勸退科爾沁部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難處在於讓女真各部出兵相助,這一點楊漣是如何做到的,朱常洛卻也是好奇的很。
“回陛下,其實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全賴陛下之威也!”
楊漣拱了拱手,含笑回答道。
“朕?”
朱常洛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聽得出來,楊漣此非恭維之詞,但是他遠在千裡之外,又能幫得上楊漣什麼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