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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外茶源

那銀裘女子似是回答,又似是告知,言道:“你身上的鐵鏈我已鋸斷,肩頭腐肉也已剜掉上了藥,只是琵琶骨裡那一截鐵鏈與骨肉連為一體,取不出來,經脈也不能恢復。”

魏尺木沒有鐵鏈束縛,但覺渾身輕鬆,雖然內力仍被鎖著,好在行動舉止皆已方便。他深感眼前這女子救治大恩,便一禮致謝:“敢問姑娘芳名?”

那銀裘女子回道:“你喚我‘烹茶人’便是。”

魏尺木見這銀裘女子神色平淡,也不吐露真名,以為她心中不喜接納外客,也就不願多做叨擾,便要告辭離去。那銀裘女子卻道:“你身子尚虛,且在我這裡養好了再走罷。”說著,已經轉身離去,不容魏尺木開口。

魏尺木閒來無事,索性換好青衫出了竹屋。屋外丘壑連綿,有茂林修竹,層層茶樹。只見冬日淡淡,透過重重密葉,撒下零散的光點。樹下是獐鹿虎豹,牛馬雞鴨,樹上是鵑鶴鶯雀,鸛鳩鷹鵲。雖是萬獸相生之象,卻也是萬物相偕之態。這副景象比之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也不遑多讓,不同的是,世外桃源裡住著一群人,而這裡似乎只住著一個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魏尺木再往外走,路上偶有小獸稚牲與之嬉鬧,夾有鳥啼之清聲,猿鳴之哀音,他只覺得身在江湖之外,心思暢快之極,一掃先前陰霾,全無煩惱可言。

在幽徑的盡頭,是一間小巧的茶室。茶室的裡面,一隻紫泥小火爐正燃著火苗,上面坐著一隻泛白的銅壺。在銅壺的邊上,那銀裘女子正坐在竹凳上靜靜地等待著壺中水沸。魏尺木不敢打攪,只遠遠駐足而觀。

過了一會兒,待到壺中水沸波澎,那銀裘女子便手執銅壺,朝茶几上的碗裡注水。她一邊注水還一邊拿竹枝攪拌,如此幾番方才放下銅壺,只是手中竹枝仍在碗裡攪著。

魏尺木瞧得有趣,便悄聲走了進去,來到那銀裘女子的身側,這才看見那矮几上放著許多他從沒見過的器皿。那些器皿雖然樣式不同,材質各異,上面卻皆刻有一個娟秀的小字——蘇。魏尺木忖道:“想必這‘蘇’字是她的名兒或姓了。”

魏尺木又看向那碗裡,卻是吃了一驚,因為那銀裘女子並非在煎茶,而是在茶沫上作起畫來!那一根細小的竹枝如一枝小巧畫筆一般,靈動非常,在小小的碗裡划動自如。那銀裘女子的筆法十分嫻熟,碗裡圖案眨眼即成,初成即變,一幅畫接一幅畫,可謂是湯中顯日月,碗內藏乾坤:魚龍潛湖海,鳥獸噪山林。時而花綻鳳鳴,時而虎躍馬騰。大能指點江山,小可撲朔螢蟲。 瞬息之間,變幻無窮。真個是盞裡能勾玉毫書畫,茶中自有水墨丹青。

魏尺木見了,不禁失口讚道:“好俊俏的技法!”

那銀裘女子被這一聲恍過神來,她也不怪魏尺木莽撞,而是問道:“公子也懂茶麼?”

魏尺木搖頭道:“我不懂茶,可也知道這茶自古以來或煮或煎,還從未見過這等奇妙的烹茶法子。”

那銀裘女子頭一遭露出了一抹淺笑,如一彎淡淡的銀月,言道:“我也是閒來無事,自己琢磨著玩兒,把茶葉都碾成粉末,更好入水。有一回興致來了,就用竹枝在上面隨便塗抹了幾筆,時間久了也就熟練了。”

那銀裘女子雖說得輕巧,魏尺木卻知道其中艱難,心裡讚歎不已,他又問道:“這法子可有了名字?”

銀裘女子似乎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隨口回道:“尚無名字,不如你起一個罷?”

魏尺木回想銀裘女子烹茶時幾番注水的情景,沉吟道:“姑娘這法子想必精要都在那注水入盞之中,好比鳳凰點頭一般,不如就喚作‘點茶’,如何?”

蘇如月口中輕輕咀嚼道:“點茶,點茶……倒是個極好的名字。”說著,心裡不覺高看了魏尺木一眼。

魏尺木自然謙辭一番,那銀裘女子卻忽而端起那一碗濃茶,遞給魏尺木。此時茶湯上面正是一幅鴛鴦凌波戲水,細柳折手扶風的圖案,魏尺木見了面色微赧,她卻是面色不改,言道:“這碗茶就請你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