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聽見這聲音,心中不免一熱,強笑道:“問兄,魏某還活著哩。”
這鶯鳴之聲正是出自金鶯口,趕來的自是問君平,抑或者說是臨家山莊的大公子臨書同。問君平自鹽幫潰敗之後便隨臨書夢迴了臨家山莊,他回去之後便待在臨家祠堂裡參悟金鶯口之隱秘。在秦姑娘的幫助下,他終於破開了金鶯口的一分奧秘。
原來這金鶯口裡有一隻數百年前的不滅鶯魂沉睡其中,只有臨家嫡系血脈的眉間之血才能將其喚醒,除此之外還需“馭鶯訣”才能完全掌控金鶯口神器。“馭鶯訣”早已失傳,所以問君平如今也只能放出鶯魂罷了。問君平聽了陳家堡活捉魏尺木的訊息後,便復又帶著金鶯口跑了出來。
陳家有白蛟龍,臨家有金鶯口。這兩隻神獸本就是百年前的宿命之敵,今日再遇,自然分外眼紅。這鶯魂遇著了白蛟,反倒無需“馭鶯訣”了。白蛟巨目泛紅,忽從口中吐出一道道巨大的水注,噴向井外的鶯魂。那鶯魂啼聲更急,雙翅猛振,竟憑空蕩起一道道金色的波紋,將水注悉數接下。一時蛟嘶鶯啼,兩獸相持不下。白蛟漸漸氣喘如牛,鶯魂也更加黯淡。
魏尺木見鶯魂牽制住了白蛟,便又起了宰蛟之心。他不顧傷勢,毅然要強行施展縱橫術。“謀欲周密,說欲悉聽,事欲必成,此為——”魏尺木心中默唸,至此運氣完畢,脫口而出兩個字:“無隙!”
這是縱橫術中縱術的一式,名為“無隙”。訣成,術至。但見四野聲動,八面來風,井底波濤迭起,井外亂石迭動。井外那被青雷劈開的矮山碎石,被魏尺木的縱橫術牽引,竟攢成了一條身長十丈、體粗數尺的石蛟,一舉湧入井中。
那白蛟與金鶯鬥得正酣,忽見一條青色巨物撲面而來,一時不辨真假,揚頭就要將其吞沒。這一青一白兩蛟,在井中轟然相撞。只見白蛟巨口大開,將那石蛟一口吞入腹中。
白蛟吞了滿腹青石,蛟身又被撐大了數尺。它吐又吐不出來,吃也吃不下,幾番折騰下來,那青石已將其內腑盡皆劃破。白蛟疼痛難忍,在井底井中來回翻騰,仍是無濟於事。良久,那白蛟終於氣斷息絕,橫架在井壁之上。
白蛟垂死翻騰之際,卻將蘇如月魏尺木撞開。蘇如月雖然帶傷,勉強還能自保,魏尺木卻是強弩之末,渾身無力,蘇如月脫手之際,便一頭跌落水中。蘇如月再看時,魏尺木早已落水。她大驚失色,連忙蕩起長袖將魏尺木撈了起來。可這水是落雲潭的毒水,魏尺木整個身子跌落其中,身上已是渾身烏青,中毒極深。
蘇如月見魏尺木身上開始潰爛,饒是他性情恬淡,不食人間煙火,此刻也懊惱不已,不禁失聲哭道:“是我害了你!”
這時問君平也飄落井中,他見魏尺木中毒將死,驚而不亂,試言道:“這白蛟累年困在井底,想必不懼毒水,這解毒的法子只怕還要落在它身上。”
蘇如月被問君平一語點醒,當下收起淚容,言道:“是了,這白蛟體內生有毒腺,因此不懼毒水,若用毒腺裡的毒液以毒攻毒,他或有一線生機。”言罷,不待問君平開口,已舉起“雁尾”墨刀,將蛟頭一舉劈開。她復又撥開青石,果在頸下尋著了一個碩大的毒腺。
雖是生死一線之間,可蘇如月並不遲疑分毫,立時將毒腺輕輕劃破,把毒液滴入魏尺木的口中。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魏尺木身上不再潰爛,繼而烏青之色褪盡,其毒漸去。魏尺木悠然醒轉,只覺渾身經脈劇痛不已,更是難以動彈分毫。其毒雖去,其人仍在生死關頭。
蘇如月見魏尺木醒來,心下一寬,就要攬著魏尺木出井。問君平忽道:“那是何物?”
蘇如月聞言看去,只見那白蛟身子裡的青石不住滑落,從中飄出一顆拳頭大的淡黃色球丸,懸空而停。她注視良久,喃喃道:“這是……蛟丹。”
原來這白蛟活了數百年,晝夜吸收日月精華,竟在體內結出了一顆十分罕見的內丹。若再假以時日,這白蛟只怕化龍之勢已成,卻不想莫名死在魏尺木手裡。
魏尺木吃了蛟丹,只覺一股荒莽氣息充斥體內。若非《九轉入脈》無比神奇,這荒莽之力早已在體內橫衝直撞。魏尺木仗著雜家絕學,竟將這蛟丹一點點吸入丹田之中,與丹田裡的那一片冰湖,漸漸融為一體。
直過了數個時辰,魏尺木才將那蛟丹吸取了三成。他此時但便覺內力充盈,非比昨日,不但傷勢痊癒,就連肌膚也都完好如初,其光澤還勝之前。
魏尺木停止吸取蛟丹,他因禍得福,不禁暢然長嘯,其聲冰寒之中還帶著幾分洪荒氣息,十分震人心神。此時正與祖梁難分勝負的陳暄忽然聽到這長嘯,心中卻是驀然一涼。
魏尺木三人出了困蛟井,只見夜色已深。井旁石碑下,陳暘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早已是死了。他與白蛟血脈相連四十載,這白蛟死了,他安有獨生的道理?
問君平見了,不由嘆息一聲。魏尺木卻是面無波動,當下縱開身形,原路折回——陳家堡,他勢必要屠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