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藤、紫花架。遠遠看著,竇芷的小樓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 可不管是花還是葉,都早已經枯萎的不像樣子了。
竇憲在外看的很感慨, 一邊推開了門。
竇芷正坐在昏暗的內室發著呆。驟然有陽光照射進來, 她不由地有些瑟縮, 抬起手阻擋著光。
竇憲見了,淡淡地問,“怎麼大白天的, 不開窗戶?”走到窗邊, 把窗戶一扇扇地都開啟了。
很快有清涼的風吹了進來,室內憋悶的氣息陡然一清, 竇憲也自覺神思明朗,舒了口氣。但竇芷還是那副畏縮的樣子。且她竟然穿的很厚實。已經是秋日了, 大部分人都換上了紗衣,但她居然還穿著厚厚的棉質衣服。
竇憲覺得古怪, 皺眉問,“你這是做什麼?”
竇芷沒回答,麻木地道, “你是來殺我的吧?動手吧。”
竇憲搖頭, 這個堂妹做事一向很清楚,所以他總覺得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道,“那是個誤會吧?你有什麼解釋,但說無妨。”
但她說沒有,“我就是想殺謝履霜。去向沁水和廢太子婢女獻策,入宮的是我。對小皇帝說出他母親死亡真相、勸他殺謝履霜的也是我。”
竇憲坐了下來,嘆了口氣問,“你這麼恨她?當年的事,我同你說過很多遍,其實同她...”
竇芷突然就暴怒了,抬起頭,嘶聲地說,“我就是恨她!恨她!”
“好,好,你別急。”竇憲儘量溫和地說,“聽我和你說。過去竇篤的事,我爹遷怒你,是他不對。過後履霜遇刺,爹不由分說怪到你頭上,送你去莊子上,也是他做錯了。我那時候心境不好,沒有顧到你,同樣向你道歉。”
他是桀驁的脾氣,幾乎不向人低頭,但今天樁樁件件都說的分明。竇芷聽了,倒也知道他是誠心說的,情緒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卻又變的很傷心,“你向我道歉又有什麼用呢?我的一輩子已經這樣了。”
竇憲怔了一下,試探地問,“那時候我接你回來,問你怎麼不愛說話了,你一直不曾講。是不是...在莊子上,發生了什麼?”
她聽的渾身一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隨即恐懼地把臉埋在掌心裡。
竇憲想起她畏懼光,忙去把四周的窗戶都關上,窗簾也拉上。
過了好久,終於聽竇芷說,“莊子上好可怕...”她的喉間像被塞住,發出嗬嗬的喘聲,“房間永遠都那麼溼,那麼冷,沒有一點陽光。我每天都睡不著,抱著自己等到天亮...可是有一天,那莊子上的管家,半夜裡,突然就闖進了我的房間...”她抱著頭,呼吸喘的很急,再也說不下去。
而竇憲已經聽的站了起來,內心驚痛交加。
阿芷當年居然被人姦汙過?他按住堂妹的肩膀安慰,“別怕,別怕,都過去了。那個管家在哪裡?我去殺了他!”
但竇芷說不用了,從手掌後升起漠然的一張臉,“那時候他已經六十多歲。等我出了莊子,回去找人想要殺他的時候...”她古怪地笑了起來,“他早就已經死了。老死的。兒女都在身邊,送了他的終。”
他心亂如麻,手按在她的肩上道,“對不起,真的...如果那時候我攔下了爹...阿芷,我知道你是無辜的。”
她沒理,看著他問,“我聽說謝履霜這半年來一直深閉壽康宮,從不出來,反而頻頻宣御醫進去。她是有孕了,是不是?”
竇憲沒想到她這麼敏感,想說話。
但她絲毫沒有給他介面的機會,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來,“她要做母親了是不是?”她在痛然的大笑中忽然落淚,“可是我,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再有孩子了。”
竇憲悚然一驚。——那個該死的管家,恐怕帶給竇芷的還有更深的傷害。
果然,很快她就用一種漠然的、飽含自暴自棄的語氣道,“後來啊,不多久我就發現自己有身孕了——對,那個管家的,六十歲老男人的。而那個時候,我才十六歲。”
“後來呢......”
“沒有什麼後來了啊。我到底是竇府的姑娘,他怕事情敗露,上面會追責。急匆匆地給我抓了一幅方子。那方子開的好猛啊...我流了一床的血,昏過去了幾天幾夜。醒過來的時候,那管家的妻子知道了這事,衝到了莊子上大罵我,說我勾引她丈夫。帶著她的三個女兒打我、往我身上不斷地潑著冷水。”
“別說了,別說了!”竇憲再也聽不下去,牢牢地把竇芷攬住了,“對不起,阿芷,真的。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不接受這份歉意,冷冰冰地推開了他,聲嘶力竭地問,“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它能把我丟掉的三年還給我嗎?能把我受的十幾年的痛苦都抹去嗎?能讓我當個母親嗎?”
她的每一句責問都像利劍一樣劈在他心頭。
她又說,“隔了十幾年,你們倆重新又在一起了,很開心吧?嗯?”她冰冷地譏諷,“你們是踩在多少人的屍骨上才在一起的?不會覺得內心不安嗎?你們晚上想到那些死掉的人,不會睡不著嗎?謝履霜被欺負了,你們就要報復到我的身上?我又有什麼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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