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王不知道他雅號痞王已經傳開了,更不會知道在某些百姓眼中他基本上等同燒雞王。一行人吃罷了午飯重新坐上了馬車,再次順著山麓向聖雲端行去。
秦哲堅持過了年關,堅持進了二月份,還能堅持多久誰也不知道。糟心事已經被所有人給隔離了出去,每天給相爺說的只有趣事樂事。
劉夕陽不知道自己獲了封位是不是一件樂趣,但他還是想來試試。
一路悄聲走進了藥王的別院,與院中分放草藥的馬小鳥點頭示意,他獨自一人推開了秦哲的房門。
藥王盯著門開,見到他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動作放輕,秦哲在那午休。
“老霍,我覺得還是應該讓我做些事情。終日連太陽都見不著,太過無趣。好歹給我一本書吧?”
劉夕陽二人生怕吵著秦哲,秦哲卻躺在那裡根本就沒睡。藥王嘆了一聲,讓劉夕陽進去吧,他便坐在那裡,短暫地閉目養神——他也是一位老人。
劉夕陽將腦袋探進屏風,與秦哲沉靜的視線對上,嘿嘿傻笑走了進去。
秦哲掙扎著想要坐起,劉夕陽連忙走到床邊把他扶了起來。倚靠在床頭,秦哲撥出一口氣,這口氣呼的很輕又很緩慢,似是很珍惜一般。
劉夕陽看了看秦哲交叉放在身前的雙手,左手一直在顫抖,右手想要控制住,能做的卻只剩陪著左手一起抖。手指關節鼓著,皮包骨頭的狀態,老年斑已經佈滿,微露出的一節胳膊盡是褶皺。
劉夕陽的到來讓秦哲很安心,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劉夕陽不想打擾他的休息,靜靜坐在一旁,可是許久之後似乎是聽不見老人的呼吸聲,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試探著呼吸。
秦哲感受到他的動作,睜開眼笑了一聲,無力說道:“你真以為我會死的這麼安詳?”
這話沒法回。劉夕陽陪笑了一聲,代替老人的右手將他左手的顫抖給握住。老人感受手上的力度,用力做著回應。一種交接感,壓得劉夕陽心中沉痛。
“相爺,你猜我是什麼王?”
秦哲手勁一鬆,看著他說道:“東萊王?”
“丕王。”
秦哲閉上了眼睛,劉夕陽替他擦掉眼角的淚——這淚不是哭泣,只是老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他看著秦哲那比以前顯眼很多的喉結一直在動,嘴唇輕張多次,很長時間後才說道:“丕承之志?”
劉夕陽微笑點頭,算是預設了下來。
“誰選的這個字?陛下還是皇帝?”
“沒有細問,這作風類似外公,可我感覺還是皇帝拍板定奪的。”
秦哲恢復了氣力,拍了拍他的手,喟嘆道:“好啊,好呀。要是個親王會更好了……我日子不多了,有些話就瞎說了。你如果是親王,能斷了你一半要反的念頭,也會讓宮裡對你的提防減去幾分。可惜我估計……”
“是親王。與穎王瑾王等同的親王。”
秦哲笑了。笑的動作大了些,牽扯出一陣咳嗽。藥王聽著聲音便走了進來,向老人嘴裡塞進一撮藥沫兒,拿出一個藥瓶給他喝了幾滴,讓端著水的劉夕陽只能喂上三勺水。
秦哲吞下這幾味藥,輕聲笑罵道:“太苦了,還不如死了呢。”
藥王沒有回應,見他臉色恢復便走了出去。秦哲舔了舔上嘴唇,嘴唇已經乾癟了,人中已經徹底平了,扯起的笑容也挽救不了那下垂的嘴角。在劉夕陽的攙扶下他挪了挪身子,怎麼躺著也不舒服,很長時間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似乎是對身邊人,又似乎是自語道:
“老大他有骨氣,與所有同行聯合起來的打壓硬碰硬,輸了我也覺得自豪;老二像極了老易那個匹夫,太沖動又太熱血,真說死在了明月我不會心疼——也輪不到我心疼;老三刻板正直,做不成大官也管不了大事,能做的就是和東西打交道……心初你見過,你要護好他,必要時候教訓他一頓,千萬不能讓他和任何權貴親近,他想的太多,永遠都不是好事。”
“心吾還小,可大了也不過是文人雅士。他的詩很好,逃不開詩仙詩聖之類的稱呼,但他不適合入仕,甚至連科考都不適合。心念你沒見過,見到之後交給許多愁吧,這小子有力氣,原打算是送進聖雲端來,結果聖雲端不要——沒悟性,我的孫子會沒悟性?放屁……”
“心允太頑劣了,都怪老二不管他。先麻煩你管上些日子,等老三成熟了……哦,我似乎忘了,你比老三還小個近十歲。心喜,你身邊有沒有家裡乾淨父母老實、四五歲左右的小丫頭?有的話給他定個娃娃親,讓老三說什麼也得聽……”
秦哲閉上了眼,似乎是擔心劉夕陽再次誤會,他又睜開笑道:“我累了,閉著眼說一會話,你可別在試我的呼吸了。”
劉夕陽笑了一聲,點點頭。秦哲並沒有發現,此時的劉夕陽就根本就抽不出手來試他鼻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