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魚清把裝滿了雞肉的食盒遞到明漪手上的時候,明漪的耳朵都快紅地發透了。
“謝過師姐。”明漪低低地垂下腦袋。
“沒事兒,師姐懂你。”季魚清煞有介事地拍拍明漪的肩,臉上憋著笑,“古人云,食色性也。這兩樣東西,明師妹怕是早晚都要嘗一嘗喲。”
“季師姐莫再取笑我了。”明漪抱著那個裝著肉的食盒,感覺和昨日懷裡兜著狐狸沒什麼不同,一樣都是炸.藥包。也顧不上再和季魚清多寒暄,簡單辭別後,婉拒了她想送自己回屋的想法,忙滾著輪椅離開了。
因為怕食物灑出去,明漪不得不小心移動,可又擔心再碰上別的弟子,叫別人嗅到那股濃郁的肉香,必須走快些,她的路途實可謂難耐非常了。
等回到住處時,已是巳時,快到正午的時候。
甫一開門,便見院子裡站了不速之客。
披著鶴羽長裘的瓊華端端立在窗臺前,懷裡抱著還沒醒的小狐狸。在她身側,阿蠻帶著滿臉的擔憂與急切撫摸狐狸的毛,似乎正和瓊華說些什麼。
看見自己進來,阿蠻立刻住了嘴,轉而帶著一臉的憤恨瞪著她。還不及明漪開口問句話,阿蠻便兩步大跨過來,揚起胳膊在明漪右臉上結結實實地甩了一巴掌。
啪——
明漪的腦袋被那狠辣的力道帶得重重偏過去,臉側的指印很快開始變得滾燙,灼得疼痛異常。
“你還是人嗎!”阿蠻咬著牙吼道,“三三她就是再惹你煩,你也不該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明漪輕輕顫抖著手,揩去嘴角的血。
瓊華皺著眉,聲音也是難得的嚴肅:“為什麼不讓她進屋避寒?”
“該死的臭道士,你還有心麼?你根本不配做人!三三她不要青丘顯赫的地位,不要唾手可得的金銀財寶,不要那些山山水水詩詞歌賦,就待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陪著你……她什麼都不要了……”阿蠻說著說著都開始哽咽,“你就算再不喜歡她,也不能連一角屋簷都不賞給她啊……”
明漪顫巍巍地抬頭看向屠酒兒,輕聲問:“她、她死了?”
不可能啊,明明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會?
“沒有阿蠻說的那麼嚴重,只是暈厥了。”瓊華給阿蠻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鬧下去,“但妖族被霜寒凍暈,亦是十分罕見。”
明漪閉上眼,不著痕跡地掩飾住自己那一閃而過的緊張。她穩著嗓子道:“那麼,就拜託尊駕……把她接走吧。”
瓊華看著明漪,欲言又止。半晌,她沉聲說:“後生,若是你現在腿腳完好,我必叫你跪到徹底癱瘓不可。”
“只有待弟子身體大好後,再接受尊駕的懲戒了。”
明漪緊緊地摳著膝蓋上放著的食盒,言語態度掐得有禮有節。
“阿蠻,走吧。”
瓊華摸了摸懷裡狐狸的耳朵,再也不想多看一眼那個冷血無情的人。她用自己的裘袍把凍僵的屠酒兒裹嚴實,穩當地飛身而起,阿蠻緊跟在後面化成畫眉鳥,撲著翅膀緊緊跟著她們。
明漪抱著尚有餘溫的食盒,低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誰也看不清她眼中蘊著的真實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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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瓊華帶著屠酒兒回到後山木屋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像門神一樣立在木屋門口的一男一女,阿蠻見了直興奮地喳喳叫。
那男人身形挺拔瘦削,內著一身藏青長袍,袍子外面披件大毛銀絲滾邊的氅子,頭髮垂在肩後編了個別致漂亮的蠍尾辮;女人則要比男人低半個頭,著一襲絳紅衣裙,腰間五彩絛絲飄繞,眉間綴一枚描繪精細豔麗的火紅花鈿。
毫無疑問,如此‘顯山露水’的打扮,是屠家大哥與二姐沒跑了。屠嘲風是早就說過要來的,但阿蠻沒想到二姐屠荼荼也此番也跟了過來,委實意外。
說到屠荼荼,她這個名字的由來也有些意思。
兩千年前,這個二女兒剛誕下之時,屠蒼高興了好幾天,端著平日最不屑的四書五經看了好久,就是愣找不到一個心儀的名字。屠蒼的夫人就說,要不去問問住在南海之極的那位仙翁吧,他從盤古開天闢地活到現在,見多識廣博聞強識,肯定能請到一個好名字。屠蒼深以為然,便叫當時已經兩千多歲的屠嘲風去跑個腿,向仙翁討個名兒。可沒想到屠嘲風到那裡,正撞上仙翁大限將至,僅僅留了最後一口氣半掉不掉,等他說明來意,仙翁就呼嚕著嗓子說“屠……屠……屠……”可惜還沒屠個名堂出來,這位仙翁就翻了白眼。
屠嘲風也是個沒腦子的,扭臉回了青丘,就把他自以為已得到的名字呈給了屠蒼——屠屠屠。
於是屠蒼頂著一頭的霧水,找了寫在紙上最好看的一個同音字‘荼’,給二女兒取了這麼個怪異的名字:屠荼荼。
此時屠荼荼還沒看見遠處歸來的人,正歪著脖子看柵欄裡屠酒兒種的菜,尋話去叨擾身邊這個看起來冷如寒霜的大哥:“兄長,不若你猜猜這兒種的是什麼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