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年少時,都會有幾根愁腸,糾結於男男女女之事,不將滿心滿肺的苦汁消磨盡了,便不會完,自然也算不上成長了。是以縱是求仙證道的修士,也會有紅塵煉心這一劫,必不能少。
周洛向來不憂慮於這些事情,因他不是個憂愁的人。心有慧劍,可斬卻情絲,只是多半的人是不願意去斬的,那一腔苦澀酸醇,總要有一次,才算是完整了。正元子如是,佚之狐如是,佚秀靈如是,皮少鋒如是,周洛亦如是。
真瑛是個聰慧的,只在九折樓與鬼伊閒語了一陣,便要回去,也不要去正元峰各處閒逛,周洛自然樂得清閒,便送他回去。
再從陽極峰迴來,索性無事,知道大師兄與二師兄今日鬥法依舊是勝了,便自放心下來。周洛想了想,決定去尋慕華大師兄。
正元子事務正忙,況且本就是個甩手師尊,只傳了法門,對於弟子的修煉一向是一概不管的,周洛有了困頓迷惑,也只好去找師兄師姐。思來想去,赤煌是元嬰境的修為,雖然與周洛最是相熟,卻已幫不到他了,到底還是大師兄修為精深,是真劫境的絕頂人物,走出玄天宮去,足可以做一方道門之掌教了。
周洛有了迷惑,自是去尋慕華最好。
慕華大師兄的修煉之所,是正元峰山林中的一所棚屋,簡單樸實,卻自有一種結廬練氣的恬然淡定氣度,由此可見,慕華此人能夠有今日之成就,也屬必然。
見周洛前來,慕華這種性子淡然的“高人”也不由欣喜起來,就端坐著,一指蒲團,道:“小師弟,你居然來尋我了,有什麼困惑麼?”
周洛大奇:“大師兄竟知道我是有了困惑,才來找你的?”
慕華仰頭笑道:“為兄又算計不到這些,只是你向來是個忙人,無事不登為兄的草廬,既然來了,必然有事。”
周洛釋然一笑,說道:“確實有些困惑,倒是要麻煩大師兄了。”
慕華一擺手道:“小師弟這是什麼話?不過,為兄有言在先,若是男女之事困擾了你,為兄是沒有半點辦法的。”
周洛啞然,索性玩笑道:“我正是知道,大師兄已經渡過了那紅塵煉心的外劫,特來一問呢。”
慕華不置可否:“這有何難?心有慧劍,斬了便是。”
周洛咧嘴苦笑,他當然不是來問這個的,只是起興一提,想不到慕華大師兄竟作如此說,看來慕華大師兄實該繼承師尊正元子的衣缽,倒都是一樣的人物,灑然果敢。他正要說話,慕華已繼續笑道:“不過麼,想必小師弟你的難處更大一些。男女之事,有如飲食,我輩修道練氣,雖辟穀不食,但是偶或為之,也自無妨,這修道界裡,結有道侶的修士也比比皆是,順水推舟,合理陰陽,也是渡這一道外劫的一路法門,也沒有什麼的,只是為兄實在是憊懶,想來不勝此事煩擾,是以當年便斬了此劫,至於小師弟你嘛,雖然距離真劫境前期的這一步還遠,不必急在一時,但是飲食多了,也是會撐死人的……”
“呃……”周洛聽他說得正經,心下不由欽佩,待到了最後,話鋒一轉,分明是在調笑自己麻煩更大,縱使心中有慧劍,也要多斬幾道情絲,確實是麻煩了一些。他不禁著惱道:“大師兄,你竟學他們那般,著實無聊得緊。”
孰料,慕華卻正色道:“不為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周洛登時氣結,抖著手道:“不說了,不說了,我來不是問這個。”
慕華好整以暇說道:“未知小師弟有何疑問?”
周洛頓覺大師兄為人自是極好的,只是有時過於迂了一些,便道:“大師兄,我若是元神精進得太快,總覺得有些不穩妥,該怎麼辦?”
慕華頓時臉色凝肅,十分鄭重,雙目中精光激射,直刺周洛,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看透了一般,說道:“小師弟,你的進境,確實是極快的,甚至有些快得異乎尋常,天才固然是好事,卻也不盡然,你能自己察覺到問題,實在是難能可貴。”
確實,天才這種生物,在任何族群眾都是存在的,譬如一隻本不是水禽的鳥兒不但捉蟲為食,還學會了捉魚,固然是好事,卻也有可能一個不慎便將自己淹死。
然則周洛是人,是修為越來越精深的修道人,他的智慧,不是一隻鳥兒可比,他能夠察覺到這種變化帶來的好處,還有壞處。
“也罷,師尊向來都是不大教導這些的,不過我是大師兄,自然責無旁貸,你且將天罡元神運轉,為兄觀摩一二再說……”
周洛想問的,自然不是天罡元神的問題,而是白骨元神與真武元神,但是卻不能宣諸於口,然而慕華大師兄修為高深,他見微知著,由周洛的天罡元神,能夠給出一些見地,以周洛的資質,觸類旁通,化而用之,當然不是難事。
周洛依言照做,很快,慕華毫不吝嗇地開始為周洛細解正元峰一脈天罡元神正.法,正元天罡氣的種種玄妙,神識把握,各種精要,一時口若懸河,琳琳琅琅,雖不至於天降天花,地湧金蓮,卻也都是一名真劫境的絕頂人物的修道心得,可謂是金玉良言,難能可貴。
一名修士,將自己修道之心得毫不吝惜的講述出來。
此之謂何?
傳道、授業、解惑也。
周洛心中自是感懷不已,這一場長談授道,直至當日夜深,月上中天之際,方才結束,周洛頓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