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一早,長恭練完劍,向墨白二位先生與長青拜過年後,便忙不疊地準備賀禮一事。兆將軍府的壽宴設在午時,長恭巳時出發,登了馬車便向兆將軍府行去。他坐在車中行到半路,忽然便覺身下的墊子動了動,他瞬即起身將那座蓋一揭,猛地竟真從裡頭直起一個人來:“我的娘!可快憋死我了!”
“連笙!”長恭一聲怒喝,嚇得車夫都勒了勒馬。
“少將軍,出了什麼事嗎?”車夫回身探了個腦袋問。
長恭正皺著眉頭盯著連笙,半晌還是板著臉回了一句:“沒事,繼續走吧。”
那車夫應聲“好嘞”,又揮著竹鞭駕馬去了,長恭這才在一旁坐下來,看連笙訕訕地從座廂裡往外爬,再厚著臉皮將那掀翻的蓋子蓋好。
“不是不許你跟來,你還學會偷跑了。”
連笙撣了撣一身的塵,厚著臉皮笑笑:“大年初一呢,我在將軍府上憋了那樣久,總得許我出來放放風吧。”
“你若覺得將府憋悶,大可以一走便是,我不留你。”
長恭別了她一眼,冷臉幾乎快要拉到了地上去,連笙卻是依舊死皮賴臉面不改色道:“那不成,我可不走。”
她說著又盤上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好似試探一般。看見長恭未置可否的神色,才又腆了臉喚他:“長恭。”
“何事。”
“先時放蛇的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錯了,便翻篇了吧。”
連笙語帶歉疚,長恭一頓,抬起頭來,見她雙手合十擱在頜下,一雙杏眼彎彎地含著笑,倏忽眨了一眨,又只覺這姑娘哪怕如何造作,也叫人生不出厭來。他遂而別過臉:“今兒個怎的想起來這事了。”
“自是我要傍著你出門,靠山投誠,便也該當道個歉的。”連笙笑笑,竟也坦蕩,“何況年都過了,哪有一張冷臉從年尾再冷到年頭的道理。”
她一面說著,一面又討好似地搓了搓手。
長恭的餘光將她收在眼裡,沉默片刻,才垂下眼說了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哎——”連笙歡天喜地地應下,而後才又端正了身子,伸手揭開車上的布簾,探頭看去。
今日初一,連笙倒也換了身新衣裳,只是興許為著躲進座廂裡頭方便,一身的新衣裳卻是一身男裝。她挽了長發,鬆垮垮地束在腦後,正興沖沖掀了簾子與那外頭的熱鬧市集相呼應,每每抬手招一招,發冠便哆哆嗦嗦地晃一晃。長恭有些看不過去,不自覺地出聲喊她:“連笙,過來。”
連笙面有不解地回過頭:“做什麼?”
身子卻不動。
長恭見她並不起身,料知她是不會這樣聽話的,便也不再多喊,徑直就低了低頭,坐去她的旁邊。
連笙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到頭頂上的發髻一鬆,滿頭烏黑順著她的肩頭滑落,輕輕掃過她執了簾角的手,覆在她的膝上。“長……”
“別動。”
長恭攏了攏她散落的青絲,並在手上,開始為她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