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入長青的院子, 卻見墨先生白先生也在,長青正在院中坐著,看見他倆進來, 笑一笑:“來了。”
“兄長, ”連笙邁步上前,“這樣冷的天, 怎的跑來院子裡,不怕凍著嗎?”
“屋裡悶, 外頭倒要爽利些。”
“兄長喚我們是有何要事?”
連笙說著已然奔至他近前, 便見長青微笑抬起兩隻手來:“有樁要事, 請你們來,扶我一下。”
扶?
連笙回身望了長恭一眼,有些不明就裡, 但是長青讓扶,他二人也不好多問,跟著照做便是。於是彎腰攙上他的胳膊,正要用力將他扶起。可哪想長青落在他二人臂上的手倏忽一頓, 還未等到連笙先行攙他,他卻已然使了使勁。
長青的一隻手臂搭在連笙左手上,手指緊緊握住她的右腕, 連笙只覺雙手間平白無故受了千鈞重力,她差點一個沒站穩,抬頭卻見長青扶著她與長恭的手,竟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即便雙手雙腳正在極不受控發著抖, 卻也是他自己,靠著一點己身的氣力,站起來了。
連笙頓時間呆在了原地,連同一旁的長恭,亦是難能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二十多年了,長青的腿疾讓他無法奔跑、行走、站立,除了上床就寢,他幾乎沒能離開過這輪椅一刻,他們也早已習慣了他用那一對輪子來代替雙腳,可是在這個稀鬆平常的冬日裡,他扶著他們的手,卻搖搖晃晃地站在他們跟前。
長恭訝然說不出話來,連笙更是震愕得將要把那下巴都摔到地上。她剛要脫口一聲又驚又喜的“兄長”,卻見長青兩腿猛然一晃,一下子又跌坐了回去。
他抬起臉來有些赧然笑笑:“尚還站不太穩。”
“這是,”長恭終於回過神來,“兄長的腿疾……”
“是,在康複了。”
他肯定又夾雜了些許不自信地淺淺一笑:“這便是我所說要事。”
“兄長!”連笙忽地一聲歡呼,“兄長定是生有菩薩保佑,我還從未見過兄長這樣天生的腿疾,還能好的!”
連笙一時激動,口無遮攔,長青聽了卻也絲毫不覺氣惱,只順著她的話茬向白先生一點頭道:“並非是何菩薩保佑,全要仰仗白先生辛勞。若非先生二十年如一日地操持,焉又能有今天。”
連笙心底忽起的欽佩,對白先生只有頂禮膜拜。目光崇敬投向她,卻只見她仍舊一副冷言冷語,道:“你能站立,已然是背天而行,若要行走,還求不來。”
“是,”長青聽罷淡然一笑,“我不奢求,也不著急。”
他的話音才一落地,便就聽見連笙脫口接上:“無妨無妨,能站已不錯了。”
長青能夠起身,她似乎比他自己還要來得高興。
她初見他時,除了驚訝於那一雙眼睛,青如碧海熠熠生輝,更多的便是暗自覺著可惜,這樣好看的少年,卻沒有一雙能夠行走奔跑的腿腳。上蒼仿似在以他的方式來印證這世間的公平,給予他優渥家世,賜他以聰慧,獨獨卻沒有給他兩條腿。
有一陣子,連笙初到將軍府,四處拐彎抹角地打聽長恭過往,便也從黎嬸口中得知長恭原是衛大將軍養子,蓋因衛大將軍唯一的子嗣生而有疾時,她還覺是莫大的諷刺。身在將門,卻上不得沙場,身作虎子,卻不得不讓一個毫無血親的弟弟來替他承業,也不知道這些年,長青的內心亦該有多少煎熬。
如今好了,連笙瞧著他的側影,嘴角掛著不自覺的微笑,哪怕晚來了二十年,但希望終究是希望,他能重新站立,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歡天喜地望向長恭,便見長恭眼中一併的喜悅,只他面上習慣了不愛顯山露水,便也只是淡淡抿起唇角,道了幾聲賀。
長青的站立,沖淡了他們對秦汝陽的重重疑慮,既然不必再探左相府,連笙便每日裡皆卻長青處報到,陪他練習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