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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卷十九 故裡(壹)

連笙於襄州南陽府中接到衛家軍拿下江州的訊息時, 正是正午,時已入秋,外頭不複夏日暑熱, 她與少陽兩人用過午飯, 便攀上樹間小憩。

這裡的小院裡,栽了一棵香樟, 連笙時常望著,便時常總是想起衛將軍府中成片成片的樟樹, 於是閑來無事老愛一人獨坐樹上出神。直到有一回少陽撞見了, 非央著她帶她一道。

連笙初時曾應過少陽的許, 若有機會,定要教她爬樹。當初不過信口一言,沒成想於少陽卻是一樁極認真的大事。連笙踐諾教她, 卻不想這一教,竟真就教會了少陽爬樹。

看著少陽袖子一卷,縱身一躍抱上樹枝,兩腳再一晃一蹬, 三兩下便手腳利落地爬上樹去,哪裡還有一副公主的樣子。連笙晚她一步,只連連在心底嘆息僥幸, 若非這一年多的光景,豫王大半時間都在外徵戰,否則還不定要如何看待她。

好好生生一個小姑娘,未來大齊長公主, 竟教她帶成這副野丫頭的模樣。院中那些老嬤嬤雖也時常說教,但左耳進右耳出的,說再多也是無用。少陽與連笙一樣脾氣,不喜管教,與誰投緣,便只聽得進那人說話。

想著,又不覺有些汗顏。

少陽已然爬上了枝頭,坐在枝上,俯首喊連笙上來,連笙方才提了提衣裙,爬上樹去。

她二人於香樟樹上並肩而坐,頗是悠閑自在地晃蕩著兩條腿。閑聊起這幾日前方捷報,聽聞衛家軍收編江州駐軍,主帥幾人,許是不日便要返回南陽城來向豫王複命。正在談論的當口,卻忽見從院外走進一道人影來。

連笙眼尖,餘光一瞥已然先看見了,方要回頭喊少陽,卻不想少陽乍然一見,竟會驀然慌張,彷彿光天化日見鬼一般,身子不自覺地一顫,直直便往連笙側後方躲。

“你躲什麼……”

“噓!——”

連笙才剛開口,便被她一指按在唇上打住了。

她順著少陽的目光往下看去,單庭昀正入院中來,徑直往連笙住的屋子走去。連笙屋門大開著,裡頭空無一人,單庭昀在門前喊了兩聲,見無人應,又探個腦袋朝屋裡瞅了兩眼,正在奇怪。

“是來找我的。”她回頭小聲對少陽嘀咕一句,再見單庭昀轉身卻要走了,於是也顧不得少陽方才按於唇上的噤聲示意,拍了拍少陽的手,兩手一撐便要跳下樹去,“單將軍——”

單庭昀忽一抬首,望向樹間,連笙人還未能下樹,就先已感到身側少陽急急想要起身,往樹後頭躲。

可不想她這一起身來,卻會倏忽足下一滑,身子未穩,當場便掉了下去。

“少陽——”連笙一聲驚呼,伸手便去撲她。

可縱然她身法再快,少陽這樣一大活人,連笙雖撲過去勾住了她的衣角,卻還是擋不住她直直落下樹去。

然說時遲那時快,連笙驚呼聲還未斷,便已見房門方向沖過來一道黑影,旋風一般,人往前猛然撲過去,兩手穩穩一抱,接住落下的少陽。

少陽落在他的懷裡,跟著兩道身影斜斜一倒,迅速往旁滾了兩圈。

“少陽,單將軍——”連笙急急跳下樹來。

大樹底下,兩人正是倒在一處,單庭昀仰面躺在地上,少陽人就趴在他的身上。聽見連笙落地一聲喚,少陽趕緊便是面紅耳赤從他身前爬起來,忙地又退了兩步。

“可嚇壞我了,”連笙趕上前來,拉住少陽的胳膊迅速前後看了兩圈,“可有傷著的地方?”

少陽被她牽著動了動手腳,搖搖頭。

“得虧無妨,若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可如何向殿下交代。”

連笙嗔怪一番又放下她的手,抬頭卻見她漲紅了臉,雙眸直直還盯在地上。地上單庭昀仍舊躺著,笑一笑,露出側臉兩只深深酒窩來。

“單將軍,可也無妨?”連笙剛要伸手前去扶他,卻見他兩手往腦袋後頭枕了一枕,竟是沒要連笙扶他起來的一絲,如同耍賴一般。

連笙一怔,便見他向自己笑笑:“無妨無妨,只是小公主,”他又朝少陽道,“公主近來怕是吃得挺好?”

少陽通紅的臉,啐一聲:“活該你摔在地上,就該得教你躺在地上受些寒,若著涼了拿苦藥將你的嘴巴堵上才好。”

“我方才才救了少陽公主一命,公主非但沒個‘謝’字,反倒還來咒我。”單庭昀咧開嘴角,“是該回頭面見王爺時秉上一秉,王爺若是家風不治,傳言出去可不好服人。”

他一面笑著,一面只管賴在地上不起,少陽有些急,跺了一腳,道:“你敢。”

“公主敢做,我又有何不敢告的。況且連姑娘親眼見著,莫不是公主還想我將姑娘教你爬樹一事也悉數秉了?”

這番話一出口,少陽登時才是軟了下來。

自己如何再沒規矩,告到王兄跟前不過也就一頓數落,倒是爬樹一事牽扯連笙,單庭昀這廂口無遮攔,若真要這樣提上一提,只怕連笙也要跟著遭殃。

心裡想著,終於才又眨了眨眼,將先頭怒氣沖沖瞪圓了的一雙眼睛垂下來些,只道:“你要稟明兄長也可,只是今日這事話說回來,與你也逃不了幹系。”

“公主此話作何解釋?”

“我之所以會摔下樹來,不過就是躲你罷了,若非你時常戲弄於我,我又何須見你便躲,今日我本是與姐姐在樹上坐得好好的,哪想你竟來了,我不躲你,自然不會落下樹來。我既因你栽個跟頭,則你救我自是應當,不過是你我兩清罷了,又談何欠你一個‘謝’字。”少陽說著又一歪腦袋,“你看,一你有過,害我墜樹,二你誣蔑於我,意指我王兄治家無方,今日這事,你哪能逃得了幹系。”

單庭昀聽她伶牙俐齒一番狡辯,話鋒竟是急轉直下,反倒成了他的不對了。只他被她這樣說了一通,卻也不惱,非但不惱,還連辯白也不再辯了,仍舊笑眯眯的,躺在地上道:“有一陣子未見,少陽公主的嘴皮子倒是磨得比我那刀槍還快了。”

而後也不等少陽再說話,抬手一伸:“如何我也是救了公主一回,拉我起個身的氣力總是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