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冷過一天,眼見到了年關,皇帝攜聖妃去祖陵聖廟拜祭先祖和天地,二人誠心為皇後和皇子祈福。常琴由於事務繁忙併未隨行,只是私底下警告周傳等人不可再傷害罪人了。
玉蓉一人擁著新換的厚被子,藉著外面微弱的燭火盯著牆壁看。那片灰色的牆壁並不光滑,有很多冤字清晰的刻在上面,還有很多人的名字。恍惚間他看到了老七的名字,他慢慢爬過去,用被紗布裹好的手輕輕觸碰。好熟悉的字跡,好熟悉的感覺。
“你還記得以前的人嗎?”
玉蓉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還以為是周傳又來折磨他了。猛地回過身,神色緊張的看著牢門口站著的人。這人一身紫色道袍,身姿挺拔俊逸,雖然面容普通,但是也掩不住周身仙氣盎然,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玉蓉想了許久也不記得這個人。
“還記得哥舒憶閔嗎?”他又開口了,聲音很好聽。
看他沒有要動刑的意思,玉蓉思索著他方才的話。許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很久沒見過閔弟了。
“還是不想說話嗎?”那人蹲下身來,抬起玉蓉的下巴,仔細的看了許久。眼中有些讓人看不清楚的意味。“我叫南宮紫芝,是憶閔的道友。他讓我來醫治你。雖然你母妃曾經殺了林裕妃,至少他還認你這個哥哥。”
玉蓉聽到林裕妃三個字的時候,身子一僵,泛白的唇開始顫抖起來,眼神也迷茫了。絮絮叨叨“我沒……找到她,沒找到。”
南宮用力捏著他的下巴,眼神有些兇狠,笑道,“是啊,要是讓你和燕山玉找到了,那她肯定會死的很難看。雖然她的手也不幹淨,但是比她可惡的你還活著呢不是嗎?”
玉蓉的臉色越發慘白,身子也戰慄的厲害,他眼神虛無的看著南宮身後。有些恐懼,忽然發瘋一般,雙手按著頭,邊喊邊搖頭,“你別過來,你……不是我,我已經後悔了,有太多人為我死了,我不能停下來。別過來,放過我吧,啊!”隨著大叫一聲,他暈了過去,全身癱軟在南宮臂彎裡。
南宮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拿出一顆丸藥讓他服下。有些不捨的看著懷裡的人,“你真的悔悟了嗎?那麼多人的性命,你今生又怎麼還的清楚。你又何嘗不是受害者。我始終是不忍心就這樣看你瘋癲去死。”
就這樣連續七八天,南宮每晚都會來牢獄中探望玉蓉,每次都會給他吃一個藥丸。玉蓉神色也有了好轉,不再失心瘋了。慢慢的想起了許多事,只不過腦子越是清醒,他越是沉默寡言。
“今夜是最後一顆藥了,這次下山我就帶了這麼多。回去還得為你在煉一些。”南宮覺得自己有些傻,這幾天分明知道那人漸好,卻是不怎麼與他說話。
“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比如我怎麼進來的,再比如你的死刑之期……”
許久沒開口的玉蓉打斷了他的話,“閔弟還好嗎?”許久不曾開口,聲音有些許嘶啞。
南宮忽然笑了起來,很是愉悅,“他啊,好得很,快要修成神仙了。現在逍遙自在呢。”
玉蓉還是一個人悶悶的面壁而坐,不發一言。彷彿剛才的言語是個錯覺。
南宮又有些氣惱,“你這個人,何時變得這麼無趣了。生死都不關心了。那我為何要救你。又不是人讓你清醒赴死的。你去求求那個人,說不定他一道聖旨就赦了你的罪。我看了你那些被逼供的罪狀,基本都是胡說。本道長才不信。就憑你那幾兩骨頭架子能殺那麼多人,你是替他人頂罪罷了。”
玉蓉眼神暗沉了下來,又問道,“八弟、燕山府君的確死於我手。你可知道,死刑公佈後,是否有何人為我求情?”
南宮抿了抿唇,“有,聽說國丈給你求過情,皇帝還下了聖旨讓國丈來京都監斬。可惜了,上個月病死了,就在陽明山的禦道上。”
呵呵哈哈哈哈,玉蓉笑了起來,這笑聲讓人不明所以,聽起來陰險詭異。等他停下來,平靜地說,“謝謝南宮道長了。以後你也不必來了。”
南宮撓了撓頭,問道,“沒什麼要跟憶閔說的嗎。他到是很惦念你的。”
說罷又聽玉蓉壓抑的笑聲,“哈哈哈,那你就跟他說,我不日就赴死了,泉下見到林裕妃,會跟她請罪的。讓他安心。”
南宮有些氣惱,攥著拳頭怒吼,“你!死有餘辜。”
挨過了難熬的年關,今年的新春夜隆盛帝是跟皇後一起守歲的。兩人一邊下棋一邊閑聊,將前來恭賀的多名妃嬪都遣走了。
看著皇後懨懨欲睡的神色,皇帝讓人將窗開啟一些,換了新鮮的空氣帶著一絲冷梅的香氣。皇帝柔和的笑笑,那溫潤俊朗的容顏似是一塊上好的玉。皇後也清醒了一些,用了一碗冰糖燕窩後,笑著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就是陛下啊。”
“梓潼很少這麼直白的誇贊朕啊。有些受寵若驚呢。”皇帝玩笑說道。
皇後抿嘴一笑,“好像又回到了王府的日子。咱們也常下棋說笑。”
“是啊,也一起守歲。算起來朕繼位也有八年光景了。你嫁給朕也有十餘載年華了。當年的豆蔻佳人,現如今終於是一名人母了。朕記得你一直想要個皇子的。”說到這裡,又無法不想起那個因為身體缺陷抱憾的人。
“陛下總是希望是個皇子吧,只是臣妾到自私的希望是個公主呢。女兒更貼心吧。”說到女兒一詞,皇後眼神明顯有些悽惶。
皇帝知道她想起了已經過世的豫北侯,隨即放下棋子,雙手握住了皇後的手,溫柔的說,“梓潼又想起了國丈,朕都已經安排好了,年後就風光下葬。墓地就在帝陵不遠處,待你産下麟兒可隨時去祭拜。新春夜,不要想了。”
皇後笑著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皇帝又溫和的望著皇後的眼睛說,“如果是皇子,你希望他取個什麼名字好。”
皇後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什麼,神情也輕松歡愉起來,“臣妾只希望名字中有個德字最好。”
“那如果是公主呢?”皇帝又溫和的問。
“禾字很好,適合女兒家。”皇後回答的很快,似是早就想好一般。
皇帝也沒有追問,只是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