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溜走幾日。
一天過午,杜老爹一離開家門幹活,鑰兒立刻帶著兩根削好的柺杖,來敲穆瀟的房門。
“來來來,看我帶了什麼東西給你!”
她攙他站起,再把兩枝堪堪等長的木棍塞進他臂下。
木棍上頭,她早央著磨坊的馮叔安好了短棍,正好可以支著他手臂。為了怕磨疼穆瀟,她還疊了幾條碎布綁著,感覺挺有那麼一回事。
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說真的,穆瀟真躺膩了。杜老爹找來的冊子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甚至連窗外爬蔓子的黃瓜開了幾朵黃花長了幾條瓜,他也來來回回數了不下千遍。他想動,腳踝卻動不了,頭也稍稍使力就疼。想找人來說話,偏偏杜老爹不肯讓鑰兒跟他多親近。杜老爹在的時候,鑰兒是不能接近他房間半步的。
什麼事多由杜老爹代勞,偏偏兩個爺兒少了鑰兒就尋不到話頭,說不到幾句,又沉默了。
他很清楚杜老爹在防他什麼,不是怕他愛上鑰兒,就是怕鑰兒愛上他。而他很懷疑,這事兒,說不定不是杜老爹小心提防就能避得了的。
他發現自己實在喜歡跟她處在一塊兒,絕不是因為他腳傷動彈不得,才喜歡跟她消磨,實在是因為她太過可人。
不管她來他面前說什麼,甚至不說什麼,只是架著竹簍做她的針線活兒——光她能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就給了他莫大的滿足。
他也不明白,自個兒怎麼會依賴一個姑娘依賴成這樣子。
她一不在眼前,他就悵然若失,成天豎著耳朵捕捉她的一點笑容跟聲音,渴盼她能偷空過來看他一眼。
也好在她體貼——或許她跟他一樣渴望他的陪伴,他心裡偷偷祈願,只是找不到時間問仔細,總之杜老爹前腳一走,她後腳就會溜進他房裡,站在他面前毫無心機的笑。
他多希望永遠都能看見她的笑臉。
“怎麼樣?站得穩嗎?”見他試著撐力,她在一旁關心地問。
“有點——”不太好使。他沉吟著,大概是頭一回用柺杖,還找不著施力的地方,手臂氣力也不是那麼足夠。
他嘗試跨出一步,不意扭著痛腳,痛得他縮起了身子。
兩根柺杖“砰”地橫倒,鑰兒眼捷手快地抱住他。
“嚇死我了!”她瞪大一雙眼。“好在我反應得快,不然這一跌,你又得在床上多躺好幾天了!”
他覺得好笑,瞧她的表情,似乎比他還震驚。
不過因為靠得近,他倒發現了一個從沒細瞧過的東西。
“你唇上有顆痣。”他說的是她嘴唇到鼻下這段指尖兒寬的部分,有一顆很小、不細看看不見的黑痣,星星似地停在她唇角上方。她一笑,那瘡就會微微上揚,帶著一點淘氣。
她瞪他一眼,攙著他坐回床沿後,才負氣扭過頭去。
“怎麼了?”他仰看著她。
她嘟著嘴說:“幹麼還特別提——”唇上的痣算是她的心頭痛,是長大了才變小,不然小時候還會聽見她爹拿那顆痣取笑她,說她剛才吃燒餅忘了擦嘴。
女為悅已者容,雖說爹老說她像個娃兒不長心眼,可在她的“雲龍大哥”面前,她還是希望自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美姑娘的樣子。
“我覺得它長得很可愛。”他目光定在那小痣上,心裡有股沖動想湊上去親吻它,總覺得那痣嘗起來是甜的。
似感覺到他的慾念,她扭開的頭慢慢轉了回來。
兩人眼睛對上,她發現他眼裡藏著一抹自己說不清楚的東西,以前也曾在前村幾個少年眼中看過,只是她不喜歡,但一出現在他眼裡,她知道自己一點都不討厭。
不討厭他這樣直勾勾,一副想把她吃掉似地看著她。
她耳根倏地燒了起來,不敢再看著他那深井似的眼瞳,胡亂找著話說。“我本以為做兩根柺杖,就能把你帶到外頭,沒想到它們不太中用……”
“你會因為我使不好柺杖,就覺得我不中用,不像個男人?”他突然問。
她嚇了一跳。“我才沒這麼想——”
“不只想,你還說過,就前幾天,當時你爹也在,你說你沒把我當成男人。”他點明。
她眉頭一擰。“我不過隨口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