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最終沒有去看魏瀲, 她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帳子, 抱著被子出神,夷則看了魏熙一眼,搖頭一嘆, 往香爐中添了些安神香便去一旁守著了。
魏熙看著香爐上升起的嫋嫋青煙, 那煙飄飄搖搖的,就好似風拂過魏瀲白色的衣袖, 魏熙眼睛有些酸, 她閉上眼睛將頭埋在被子中,不再看。
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安神香是有效用的, 她往被子上一趴就睡得昏沉,可心中卻是亂糟糟一片,一會是魏瀲抱著她出宮玩, 一會是魏瀲將她按在馬上嚇唬,一會是魏瀲滿身血跡, 卻笑意清淺。
魏熙眉頭蹙起:“六哥……”
迷迷糊糊間卻覺眉心微涼, 有什麼東西點在哪兒, 溫柔又熟悉,一路從眉心到了鼻樑,當那微涼的觸感到了鼻尖時, 微微一頓,霎時什麼都沒了。
魏熙鼻子一酸:“六哥,別走。”
恍惚間聽到一聲低嘆, 那微涼的觸感又回來了,卻是落到唇上緩緩的勾勒,魏熙覺得有些酥麻,眼睫輕顫,想要睜開眼看一眼,可眼皮卻似被黏上一般,沉重凝澀。
魏熙較起勁來,睫毛顫抖,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等她睜開眼時,入目卻只見風吹帳簾,留下滿地悽清月光。
她起身,鞋也顧不得穿,赤著腳便到了帳外,舉目四望,只有巡邏的千牛衛結隊而行。
“公主可有什麼吩咐?”
魏熙轉頭,看向守著帳子的侍衛,眼中燃起一絲希翼:“可有人來過?”
侍衛茫然:“什麼?臣等一直守著,未見人來。”
魏熙凝視著他,一雙眼睛清澈又淩然,好似能直通人心:“真的?”
侍衛們跪地:“臣等不敢妄言。”
魏熙垂眸看著他們,眉頭蹙起,轉身退回了帳中,穿了鞋就往外走。
蕤賓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呵欠,連忙拿了氅衣跟上:“公主要去哪兒?”
魏熙停住腳步,抬眼看著她:“六哥什麼時候來的?”
蕤賓動作一頓,隨即將氅衣給魏熙披上,面上的疼惜之色毫不做假:“您若是想殿下,就去看一眼吧。”
魏熙身子一僵:“什麼時候連你也學會答非所問了。”
說罷,轉身出了帳子。
魏瀲的帳中燈火通明,一絲燭火透過簾幕縫隙照出來,有些刺眼,魏熙腳步頓住,一旁守著的侍衛見了她,連忙躬身替她掀開簾子,裡面的燭光毫無顧忌的暴露在她眼前,她瞌了瞌眸,隨即緩步進去。
荒郊野外的不方便,只半天時間,還未給魏瀲準備好靈柩,他就那麼穿著親王冕服躺在床上,周圍是一片慘白。
魏熙心中一抽,鈍鈍的疼,她撫住心口,抬步往魏瀲那裡去,眼睛一瞬也不離開,守靈的內侍欲要相攔,卻被泉石按住,只得眼睜睜看著昌樂公主遊魂一般站在了自家殿下床前。
魏熙看著魏瀲蒼白的臉,抬手在他面上緩緩勾勒,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樑,消瘦的臉頰,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是了,陌生,哪裡陌生呢?
是他沒睜開那雙好看的眼睛,只留著兩排又長又密的睫毛刺她的眼,他的眼睛睜開時可好看了,長長的,大大的,眼尾上挑,可他的睫毛不翹,就好似給眼睛遮了一層簾子,偏他又時常半瞌著眼睛,顯得溫吞又冷漠,眼底是一汪幽潭,幽潭上是煙波浩面,而眼波外,又是雲山霧罩。
是能將人溺斃的溫吞,也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漠然。
可是當這雙眼睛笑起來就不一樣了,就好似旭日破雲,投射在水面上化作粼粼波光,一圈漣漪蕩開,就是世無其二的溫柔。
魏熙撥弄著魏瀲的眼睫,有些自得的扯了扯嘴角,他不笑時面上也掛著三分笑,可那雙眼睛卻是沒有笑意的,那雙眼睛只有對著她的時候才會笑。
魏熙的唇角扯到一半便僵住了,她俯身靠近魏瀲,撥了撥魏瀲的眼睫:“你不癢嗎?怎麼還不睜開眼睛。”
魏瀲沒有回答她,如同一尊玉雕。
魏熙委屈,拿手捂在他鼻子上,卻一點熱氣也沒有,她的手一顫,卻不肯放棄,一直在他鼻端捂著,直到燈燭一顫,她捏住魏瀲的鼻子:“你不憋得慌嗎?”
魏熙說罷,俯身靠近魏瀲,在他耳邊輕聲道:“憋得慌就別裝了,別再真憋死了,我替你保密。”
魏熙說罷,靠在他耳邊等著,直到腰彎的酸了,也不見魏瀲答應,魏熙唇角一勾,恨恨松開捏著魏瀲鼻子的手:“你就騙我吧!”
魏熙說罷,回頭理了理衣衫:“去將蘇井泉給我叫來。”
泉石身形微滯:“公主想做什麼?”
魏熙眼睛一眯:“去便是了,難不成你擔心蘇井泉將你家殿下救活了?”
泉石無奈,使人去將蘇井泉喚來。